第三卷 來吧,收割 第三章 城堡遊戲

接下來一周的天氣讓人們午飯之後就想爬到床上美美地睡一覺,醒來的時候還是覺得腦子木木的,一團漿糊。其實雨並不算大,但陰雨綿綿已經給收穫季節帶來了麻煩;最後一批蘋果的採摘工作變得危險(有好幾個人都斷了腿,在七里果園還有個年輕女子從梯子上面摔了下來,把背給摔斷了),馬鈴薯的收穫也變得異常困難,因為花在把陷在泥濘里的車子弄出來的時間和採摘時間差不多。在翡翠之心,專為了收割節集會準備的裝飾品都變得濕漉漉黏糊糊的,必須撤下來重做。志願者們越來越焦慮,滿心指望天氣能放晴,這樣就可以重新開始工作了。

對於肩負清點重任的年輕人來說,這是壞天氣,儘管他們終於可以開始造訪馬廄、清點牲畜了。你可能以為,對於剛剛知道男歡女愛為何物的年輕人來說,這是好天氣,但事實上在這陰沉沉的一周里,羅蘭和蘇珊只見了兩次面。

第一次是在濱海路上一個廢棄的船塢里。第二次是在西特果東邊那棟搖搖欲墜的建築物裡面——那裡曾經是煉油廠的咖啡館,羅蘭把馬鞍墊鋪在地板上,他們倆在毯子上瘋狂地做愛。當蘇珊達到高潮的時候,她一遍又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受驚的鴿子飛滿了陰森森的老房間,走廊里也充斥著它們的叫聲。

人們覺得這綿綿細雨會永遠下個不停,無阻隔界發出的刺耳碾壓聲飄蕩在靜止的空氣中,簡直要把罕佈雷的每一個人都逼瘋,正在這時,一陣強風——幾乎是颶風——從海洋上吹過來,吹散了雲層。清晨,城裡的人們一睜眼就看到天空藍得發亮,燦爛的陽光把海灣塗成了金色,下午則又把它變得白晃晃的。倦怠的感覺沒有了。馬鈴薯地里的運輸車重新又煥發了活力。在翡翠之心,婦女們開始往檯子上布置鮮花,到時,傑米·麥肯和蘇珊·德爾伽朵將登上檯子,被宣布為本年度的收割節男孩和女孩。

在鮫坡上最靠近市長府邸的地方,羅蘭、庫斯伯特和阿蘭策馬奔騰,滿懷著新的希望。他們清點著身體兩邊烙有領地標誌的馬匹。明亮的天空和和煦的微風讓他們意氣風發,心情很好,有好幾天——三天,要麼是四天——他們一起騎馬,笑著,叫喊著,又恢複了以前那種兄弟情誼。

在一個清爽燦爛的日子裡,艾爾德來得·喬納斯走出治安官辦公室,走上希爾大街,朝著翡翠之心的方向走去。那天早上德佩普和雷諾茲都不在他身邊——他們一起騎馬前往懸岩去尋找拉迪格的先遣隊了,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到來——喬納斯的計畫很簡單:在亭子里喝上一杯啤酒,看看那裡正在進行的準備工作:挖燒烤用的洞,放置點燃篝火所需的柴火,還有關於怎樣安放煙火發射器的爭論,還有用鮮花裝點檯子的少女們。這個檯子屆時將會見證本年度收割節男孩和女孩接受眾人矚目歡呼的場面。喬納斯想,沒準自己可以叫上一個長相不錯的鮮花少女在某處和自己開心個把小時。至於旅者之家的妓女,還是留給克萊和羅伊吧,一個粉嫩嫩的十七歲鮮花少女可是另外一碼事。

他臀部的疼痛已經隨著潮濕的天氣消失了;最近一周因疼痛難忍,他走路跛得厲害,現在也好多了。也許在這樣的好天氣里喝一兩杯啤酒就夠了,可是他滿腦子裡還是想著女人。小小年紀、皮膚白皙、乳房挺拔。散發出清新甜美的氣息。新鮮甜美的嘴唇——

「喬納斯先生?艾爾德來得?」

他笑著朝說話人轉過身來。眼前並沒有什麼白皮膚、大眼睛、雙唇濕潤的鮮花女孩,而是一個接近中年的乾癟女人——扁平的胸部和屁股,薄薄的蒼白嘴唇,頭髮高高盤起,束得很緊,幾乎都要發出尖叫聲了。只有那雙大眼睛勉強符合他剛剛的白日夢。看來我已經征服了一個,喬納斯有點自嘲地想。

「哦,科蒂利亞!」他說著就伸出手去,抓住她的一隻手。「今天早晨你可真漂亮啊!」

她的臉頰上泛出一抹紅暈,微微笑了一下。她一度看上去只有四十五歲,而不是六十歲。其實她並不到六十歲,喬納斯心想。她嘴角的皺紋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那是剛剛出現的。

「你真是太客氣了,」她說,「但我很清楚。我昨晚一直沒睡著覺,我這個年紀的女性如果熬夜的話,就會老得很快的。」

「你沒有睡好,我真為你難過,」他說。「可是現在天氣已經變好了,也許——」

「這和天氣沒有關係。艾爾德來得,我可以跟你談談么?我想了又想,還是只能向你求助。」

他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挽起她的胳膊,用自己的手蓋著她的手。這時她臉上簡直火燒火燎的。如果她腦袋發熱,就肯定能一連說上好幾個小時。喬納斯覺得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會非常有趣。

對於某些年齡和性情的女人來說,茶要比酒更加容易打開她們的話匣子。喬納斯不假思索地放棄了自己喝啤酒的計畫(還有找個鮮花少女什麼的)。他讓德爾伽朵小姐坐在翡翠之心亭子的一個陽光明媚的角落裡(這裡距離蘇珊和羅蘭所熟悉的紅色岩石不遠),然後點了一大壺茶,還有糕點。他們一邊等茶點,一邊看人們準備收割節。撒滿陽光的公園裡到處都是鎚子的敲擊聲、鋸子發出的聲音,還有人們開心的笑聲和叫聲。

「所有的集市日都是令人愉快的,但只有收割節把我們變成了孩子,你難道沒有發現么?」科蒂利亞問。

「是啊,的確是這樣。」喬納斯說。雖然當他真的年幼時,他也沒覺得自己是個孩子。

「我最喜歡的還是篝火,」她說著,往公園遠端看去,集市日的餐飲棚就搭在那個方向,那邊還堆著大量的木棍和木板,看上去就像是印第安人的圓形帳篷一樣。「我喜歡看城裡的老百姓把稻草人帶來,然後把它們扔到篝火上去。雖然有點野蠻,可那總讓我產生一種摻著恐懼的愉悅。」

「是啊。」喬納斯說,然後他想,要是她知道今年要被扔到篝火上去的三個稻草人聞起來有肉味,還會像哈比 一樣尖叫,不知會作何感想。要是他運氣好的話,叫得時間最長的應該是長著一雙淡藍色眼睛的那個。

這時茶和蛋糕上來了,服務員彎下腰上點心時,喬納斯並沒怎麼看女孩那豐滿的胸部。他只是盯著誘人的德爾伽朵小姐,看著她有點神經質的動作和古怪的絕望神情。

女孩離開後,喬納斯倒出茶水,把茶壺放回茶壺架上,再次把手蓋在她手上。「科蒂利亞,」他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說。「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煩。說出來吧。告訴你的朋友艾爾德來得吧。」

她的嘴唇緊緊抿著,幾乎看不見了,可就是那樣,雙唇還是不停地顫抖;她眼睛裡噙滿了淚花,兜不住了,溢了出來。喬納斯掏出手絹,靠過身去,幫她把眼淚擦乾。

「告訴我吧,」他輕聲地說。

「我會的。我必須要對什麼人說,否則我會發瘋的。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當然,親愛的。」他看見她的臉因為自己無傷大雅的親昵稱呼紅得更加厲害,就捏了捏她的手。「我可以向你保證一切。」

「你不能告訴哈特。也不能告訴那個像蜘蛛般噁心的大臣,但尤其是不能告訴市長。要是我的猜測沒錯而且被他發現的話,他會把她放逐到西邊去的!」她幾乎是哀嘆著說這些話的,就好像是剛剛認識到那會成為事實一樣。「他會把我們倆都放逐到西部去的!」

他保持著同情的笑容,說:「我不會對托林或津巴·萊默透露一個字。我保證。」

他一度覺得她也許什麼都不會說……或是不能說。但她用低沉沙啞、有些類似把布撕破的聲音,只說了一個詞。「迪爾伯恩。」

聽見她說出自己心中思慮已久的那個詞時,他的心猛地一跳,儘管他還笑著,但下意識地死死攥緊了她的手,她疼得皺起了眉頭。

「對不起,」他說。「你的話讓我有些吃驚。迪爾伯恩……一個備受大家好評的孩子,但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可靠。」

「我懷疑他是不是和我的蘇珊在一起。」現在輪到她緊緊攥著他的手了,但喬納斯並不在乎。實際上他幾乎沒有感覺到。他還是微笑著,希望沒有把內心的震驚表現出來。「我懷疑他和她是在一起的……像男人和女人那樣在一起。哦,這真可怕!」

她默默地哭泣著,還不時抬起頭四下張望一下,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喬納斯以前見過森林狼和野狗在吃它們發臭的晚餐時就是這樣四處張望的。他要盡量讓她擺脫這種情緒——他需要她冷靜;她的語無倫次對他沒有用處——等他看到她快哭完時,就遞上一杯茶。「喝吧。」

「嗯。謝謝你。」茶還很燙,冒著熱氣,但她接過來一飲而盡。她那老嗓子一定是鋪了石板的,喬納斯想。她放下茶杯,當他往裡續茶水時,她掏出鑲褶邊的帕努羅手巾猛地擦去臉上的淚水,樣子幾乎是惡狠狠的。

「我不喜歡他,」她說。「不喜歡他,也不相信他,他們三個人我都不喜歡,不喜歡他們那種內世界的花哨鞠躬方式、傲慢的眼神和奇怪的說話方式,但尤其討厭他。要是他們倆之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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