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蘇珊 第二章 清白證明

「你已經完成了你分內的事情,也得到了報酬。」蘇珊說。她的聲音聽上去冰冷而嚴厲。

蕤沖向茅屋,從壁爐搖曳的火焰邊跑過,站在通往小卧室的門口,漫不經心地抬起手擼了一下頭髮。那小賤人肯定是沒看到自己在屋外的——要是看到了,就肯定會停止她那貓叫春般的歌聲的,或者至少也會停頓一下——那就好,但那該死的藏東西的洞已經自動關上了,那可不妙。沒時間再把它打開了。蕤飛快地跑到床邊,跪下來,把盒子推到床下最深處。

有一陣子蘇珊覺得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會停下來——她的記憶突然中斷了,就像一隻受驚的手突然合攏一樣,然後就記不起這首老歌的下一段歌詞了,這可是她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唱的歌。但她終於想起來了,她繼續著(聲音和腳步都沒停):

在她身後,沒有上鎖的盒蓋咔噠一下彈開了。雖然縫隙只有不到一英寸,但是足夠讓跳動著的玫瑰色光線透出來了。

「你膝蓋上有灰塵,」蕤突然說。「這是怎麼回事?」

蘇珊·德爾伽朵在離巫婆的茅屋大約四十碼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手臂和背部冷汗直流。難道她不是剛剛看見一個老女人(肯定是她要來見的那個女人)沿著山頂延伸下來的小路一直衝下來了嗎?她想是的。

「我不懷疑你能做到這一點,但是托林會發怒的,」蘇珊說。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提到男人的名字來保護自己。意識到這一點讓她覺得羞恥……

至少她很誠實,蘇珊想,但馬上又嘲笑自己的天真。這個女人只有在沒有出路的時候才會變得誠實;讓她隨心所欲的話,那女人什麼樣的謊話都會說——天氣、莊稼和收割季節的飛鳥。

也許這首歌不太適合在這樣的晚上吟唱,但其實她對自己腦子裡想什麼和要什麼並不太在意;一貫如此。她很害怕身處月光下,因為據說狼人會在有月亮的夜晚出沒,她很害怕去赴這個約會,特別是想到這個約會意味著什麼時。當她走出罕佈雷,上了偉大之路時,她的內心要求她必須跑步前進,於是她跑了起來——在吻月之下奔跑著,裙子掀到了膝蓋以上,像小馬一樣呼呼喘著,影子也在身旁同她一起奔跑。她跑了大約有一英里多,直到渾身肌肉酸痛,吸到嗓子里的空氣感覺就像是熱乎乎的甜飲料。當她來到一條通往巫婆小屋的上坡路時,她開始唱歌了,因為她的內心要求她這麼做。而且,她認為這也不是什麼壞主意;至少在唱歌的時候自己心中的鬱悶會一掃而空。唱歌在這方面很有好處。

「我們這個頭開得可不好,夫人——我們能重新開始么?」蘇珊冷不防地問了一句,伸出了手。

以前所有人都告訴蘇珊,她有一付甜美的歌喉,這是遺傳自她的祖母,所以現在她馬上不做聲了,有些沮喪。她站在門廊上,雙手交叉放在圍裙上。圍裙下面她穿的是她第二漂亮的衣服(她只有兩件)。衣服裡面,她的心怦怦跳得厲害。

一隻貓——這隻可怕動物的多餘的兩隻腳掛在身體兩側,像烤肉叉一樣——先出現在門邊。它抬頭看了看她,彷彿在打量,隨後揚起頭,那一瞬間的表情像極了人類:輕蔑。它朝她發出噝噝的聲音,接著一躥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嗯,那就祝你晚安吧,蘇珊想。

她來拜訪的老女人走進門來。她眯縫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蘇珊,一臉不屑,然後就又站回屋裡去了。「進來。麻煩你把門關緊點。你也知道,風總是容易把門刮開的!」

蘇珊踏進屋來。她可不想在這個封閉難聞的小屋裡和那老女人獨處,可又別無選擇,猶豫永遠都是錯誤。她爸爸以前就這麼說,無論是面對簡單的加減法,還是跳穀倉舞面對男孩們不老實的手時。她把門緊緊關上,只聽見門啪一下拴上了。

木柴,蘇珊!在她意識到你已經花了多少時間之前把木柴拿好!看在你父親的分上!蘇珊一直把裙子拉到腰間——她不想在進屋的時候讓老女人看見自己衣服上的灰塵或是樹葉,也不想回答任何那些污跡可能引起的問題——她匍匐著爬過窗下,只見她那白色的棉內褲在月光下一閃。等到一經過窗戶,她就直起身來,不動聲色地趕到小屋的另一邊。那裡有一塊舊得發霉的獸皮。底下有一堆木頭。她拿了六塊大木塊夾在胳肢窩下面,走回到房子前面。

她不能傷害這個女孩,儘管她很希望這樣做,儘管那女孩的確活該;就算沒有這個女孩的事,想到托林將會把玻璃球從她身邊拿走,蕤也夠受不了了。至少現在還不行。所以她不能傷害這個女孩,但是她可以使個壞,讓托林在蘇珊身上得到的樂趣打個折扣,至少是暫時的。

蘇珊轉了過去,感到老女人的手順著她的背部一直摸到臀部。她的手指像泥巴一樣冰冷。

那就行了;在穿綠裙子的蘇珊走之前還是可行的。蕤右半邊臉笑了笑(左半邊幾乎凝固了),站了起來,理理衣服,然後就趕赴當晚的第二個約會了。

「姑娘,不要動。你身體其他地方都很好,乾淨得就像是剝了皮的柳條一樣,但是我們現在要檢查一下你的溫潤的下體,這是托林惟一在乎的地方;這是真正檢查你是否清白的地方。所以你不要動!」

「我們快點言歸正傳吧。」她用很不尋常的乾乾的嗓音說道。平時她說話都是透著快活,好像隨時都會笑出來似的。但她是帕特·德爾伽朵的女兒,她爸爸是本地區最好的牲畜養殖者,她還能很清楚地記得他的臉;要是有必要的話她會變得更加堅強,就像現在一樣。那老女人本就不想讓她好受,想刺激她,傷害她,要是她看到自己得逞了,就肯定會變本加厲的。

不要朝裡面看,她床下有什麼東西和你無關,要是你被她發現……

「你在很不禮貌地盯著我看,小姐。」蕤終於說話了。她的微笑也慢慢變成了皺眉,脾氣壞壞的。

「沒有,老媽媽,」蘇珊很鎮定地回答說。「我只想辦完事情然後離開。是眉脊泗的市長和我的姑姑科蒂利亞吩咐我來的。至於我親愛的父親,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說他壞話。」

「我說到做到,」老女人說道。措辭很乾脆,但語氣卻有些低三下四的討好意味。蘇珊對此並不在意;對於蕤來說,這種腔調簡直就是與生俱來的,好像呼吸一樣自然。「我獨居已經很長時間了,沒有女主人,只有我一個人,我一打開了話匣子就收不住,說到哪兒是哪兒。」

「嗯……也許還有一件小事情……」蕤笑吟吟的,表明這真是一件小事情,然後在蘇珊眼前舉起左手,三指併攏,一指與其他手指分開。交叉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閃閃發亮的銀牌,沒有人知道那是從哪兒來的。女孩的眼睛馬上就集中到這個東西上面了。直到蕤喉嚨口擠出一個詞來。

「你來得蠻早嘛,我的小可愛。呵呵,可是真早啊!」

蘇珊的心中滿是痛苦和疑惑。她來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儘快把事情辦完,這件事羞於啟齒又令人痛苦。現在這老女人帶著毫不隱藏的敵意看著她。事情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糟呢?還是說只要是跟巫婆打交道就會這樣?

「你花了很長時間嘛,小姐。」蕤說。她仍然盯著壁爐,似乎視蘇珊為無物……但她的一隻腳在裙子骯髒的裙邊下輕輕敲著,眉毛擰成了一團。

巫婆大吃一驚,但她還是伸出手稍微握了握,滿是皺紋的手指碰到了站在面前的花季少女那修剪整齊的手指。那女孩光潔的臉龐光彩照人,一頭長髮編成髮辮垂在身後。儘管只是短短一握,蘇珊也要費很大勁才能讓自己不要做鬼臉。老女人的手指像死屍的手指一樣冰涼,但蘇珊以前也領教過這樣的手指(「手冷心腸熱。」科蒂利亞姑媽常這麼說)。真正讓她不舒服的是皮膚的質地,那種冷冰冰的肉鬆松垮垮掛在骨頭上的感覺,就好像骨頭和肉的主人溺了水,在池塘里泡了很久似的。

「不,不,事情是不能重新開始的,」老女人說,「但沒準我們會比開始做得更好。你的朋友市長先生很有勢力,我可不想把他得罪了。」

老女人看見了她的表情,笑了。「你不喜歡聽事實吧?沒幾個人喜歡,姑娘。你姑媽又聰明又漂亮,她會順利地跟托林打交道,弄到他的錢。你看到的金子不是我的……要是你不睜大眼睛,也不會是你的!哎!把衣服脫下來吧!」

「下身還是滿緊的!」蕤叫道。「比誰都好!但托林會再次檢查的!他會的!至於你,我的姑娘,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那是你那長著長鼻子和小乳房的古板姑媽到現在都不知道的:即使是黃花閨女也可以偶爾享受一下床第之歡的,只要她知道怎麼做。」

蘇珊把手伸向圍裙下面(真是愚蠢啊,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來跑腿竟然還系著圍裙,但習俗就是這麼規定的),向衣袋摸去。那裡有一個布袋,拴在一根繩子上,這樣就不容易弄丟了(比如說,被月光下突然奔跑的女孩弄丟)。

「那麼有時候最好還是根本別打開話匣子為好。」

即使蕤朝這個方向看,也不大可能透過厚實的常春藤發現蘇珊的臉。而且她並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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