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 The Prisoner 第五章 攤牌與交火

在二十年代比莉·霍利戴 的藍調音樂中——這個歌手有一天突然發現了她自己的某種真相——有這樣一句歌詞:「醫生告訴我女兒你得快點歇手/倘若再來一支火箭那就是你最後的一支了。」亨利·埃蒂最後的火箭 是在那輛貨車停在斜塔前,他的兄弟被帶進來的五分鐘前射出的。

喬治·比昂迪——朋友們叫他「大喬治」,又被他的對頭稱作「大鼻子」——站在亨利的右邊,所以由他來向亨利提問。這會兒昏昏欲睡的亨利坐在桌前一個勁兒地眨動著貓頭鷹似的眼圈,特里克斯·波斯蒂諾把骰子拿在手裡,那隻手由於海洛因的長期侵蝕已經見出最糟糕的結果了,顏色泛灰的肌膚正是壞疽的徵兆。

「輪到你了,亨利。」特里克斯說,跟著亨利就從他手上把骰子撥弄下來。

他茫然地瞪視著兩眼,絲毫沒有想玩遊戲的樣子,傑米·哈斯皮奧把骰子移到他面前。「看著這個,亨利,」他說,「你有機會得分拿餡餅了。」

「里斯 的詩,」亨利做夢似的說,然後四下看了看,好像剛剛醒過神來。「埃蒂在哪兒?」

「他很快就來這兒,」特里克斯安撫他。「玩遊戲吧。」

「來一針怎麼樣?」

「玩遊戲吧,亨利。」

「好吧,好吧,別靠在我身上。」

「別靠著他。」凱文·布萊克對傑米說。

「好吧,我不靠。」傑米說。

「你準備好了?」喬治·比昂迪說,他看著亨利的下巴垂至胸前,又慢慢抬起來——就像看著一塊木頭在水裡顛起顛落,一邊朝其他人使勁眨眼。

「好吧,」亨利說,「來吧。」

「來吧!」傑米·哈斯皮奧興奮地大聲嚷嚷。

「你來操這個蛋!」特里克斯表示同意道。所有的人都哄然大笑起來。(在另一個房間里,巴拉扎的牌樓這會兒搭到三層高了,又顫動了一下,卻沒倒。)

「好啦,聽好啦,」喬治說著又眨了眨眼。雖說這回亨利應該輪到體育類題目,但喬治念出來的卻是藝術和娛樂一類。「哪一個最流行的西部鄉村歌手以《一個叫蘇的男孩》和《福爾松囚徒的藍調》以及其他許多鄉巴佬歌曲鬧了個大紅大紫?」

凱文·布萊克,還能再押上七點或是九點的,(如果給他撲克籌碼的話,)剛才笑得前俯後仰的,差點把桌面都給頂翻了。

喬治仍在裝模作樣地看著手裡的卡片:「這個流行歌手還有個出名的綽號叫做黑衣人 。他的名字會讓人聯想到撒尿的地方,他的姓氏又讓人想到要掏你的錢包了,除非你他媽的是靠扎針過日子的。」

一段期待中的長久的沉默。

「沃爾特·布倫南 。」亨利最後說。

一陣咆哮似的大笑。傑米·哈斯皮奧死死拽住凱文·布萊克。凱文·布萊克在傑米肩上不停地捶著。巴拉扎的辦公室里,壘起來的撲克牌已經有點塔的模樣了,這會兒又晃動了一下。

「別鬧了!」西米叫道,「老闆大人在搭房子。」

他們馬上安靜下來。

「好了,」喬治說,「你可答對了,亨利,這問題挺難的,不過你算過了。」

「我總是能過的,」亨利說,「我總是能把他媽的這玩意兒搞定,來一針怎麼樣?」

「好主意!」喬治說著從他背後拿出一個羅依-坦煙盒。取出一個針管。他在亨利疤痕累累的肘部找到靜脈扎了進去,亨利的最後一支火箭起飛了。

比薩車外面看著亂糟糟的,但是藏在它骯髒不堪的外表和粗糙的噴漆畫裡面的那些玩意兒,竟是緝毒局的傢伙們也會羨慕不已的高科技產品。正如巴拉扎不止在一個場合說過的,你不可能去打贏大好佬們,除非有實力和他們比試一下——除非你能在設備上跟他們較勁。這些玩意兒可是價格不菲,但在巴拉扎看來購置它們是佔了大便宜:他買這些東西至少擠掉了緝毒局採購的價格水分。電子公司的職員們倒也願意一路屁顛顛地跑到東海岸來以最低價格把這些東西賣給你。那些catzzaroni(傑克·安多利尼把他們叫做矽谷的可卡因頭兒)實際上是把這些東西丟給了你。

在儀錶板下面是一個擾警儀;一台超高頻雷達干擾發射機;一台遠程/高頻無線電發報機探測儀;一台遠程/高頻干擾發射機;一個帶放大裝置的發射機應答器,可以同時在康涅狄克州、哈萊姆區、蒙陶克海灣的任何地方通過標準的三角測量法追蹤並確認這輛卡車;一台無線電話……還有一個小紅按鈕。(埃蒂·迪恩一離開卡車,安多利尼就摁下了這個按鈕。)

在巴拉扎辦公室里的信息傳輸裝置馬上就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提示音。

「他們來了,」他說,「克勞迪奧,讓他們進來。西米,你去告訴所有的人都不準出聲。要讓埃蒂·迪恩相信除了你和克勞迪奧沒別人和我在一起。西米,你和其他的紳士一起到儲藏間去。」

他們走了。西米向左拐,克勞迪奧·安多利尼轉向右邊。

平靜中,巴拉扎往他的樓房上又搭了一層上去。

就讓我來對付好了,克勞迪奧打開門時,埃蒂又說。

好的。槍俠說,但他保持著警覺,隨時準備應付突如其來的變故。

鑰匙卡嗒嗒地響了一下。槍俠非常熟悉這種氣味——陳舊臟爛的汗衫氣味從他右邊的寇爾·文森特那兒飄來,那種刺鼻的近乎辛辣的須後水味道來自左邊的傑克·安多利尼,當他們走進幽暗的房間時,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濃烈的啤酒酸腐味兒。

所有的氣味中他能夠辨別的就是啤酒味兒。槍俠打量著,這不是那種地板上撒滿鋸木屑的窳陋的客廳,也不是用板材擱在鋸木架上搭成的酒吧——不像是你遠在特嶴時見過的席伯酒吧那種場所。到處是玻璃柔和的閃光,這地方的玻璃比他成人以後見過的所有的玻璃還多,小時候他還是見過許多玻璃。當時他們的物質供應線已經快中斷了,部分原因是因為法僧的叛軍實行了禁運襲擊。但大部分原因,他想,是因為世界在向前發展,在轉換了。法僧只不過是這個巨大變化的徵象,不是原因。

他到處都可以看見他們的映像——在牆上,在玻璃面的櫃檯上,在櫃檯後面長長的鏡子里;他甚至可以看見他們映在優雅的玻璃酒杯里彎曲縮小的身影,那種鐘形酒杯懸掛在酒吧的頂架上……玻璃如同節日里的裝飾品般華麗而易碎。

一個角落裡擺放著一盞燈具似的東西,像是雕刻出來的,那玩意兒升起來,變幻著顏色,升起來,變顏色,升起來,再變顏色;金色變成綠色;綠色變成黃色;黃色變成紅色;紅色又變回金色。那上面用線條勾勒的大寫字母他能認出,卻一點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ROCKO-LA。

別去想了。這兒不就是要做生意嘛。他不是旅遊者;他決不能讓自己的舉止表現得像一個旅遊者似的,不管這些東西有多麼神奇。

那個帶他們進來的傢伙顯然就是開車送他們來這兒的人的兄弟,那輛車埃蒂叫它廂式運貨車(可能是先運他們來這兒的意思吧,槍俠猜想)。那人比司機高很多,也許還年輕五歲。他的槍藏在衣服裡面。

「亨利在哪兒?」埃蒂問。「我要見亨利。」他提高了嗓門。「亨利!嗨,亨利!」

沒人回答;只是掛在酒杯架上的玻璃杯似乎發出了人耳無法辨識的微微震顫。

「巴拉扎先生想要先和你談談。」

「你們把他的嘴巴塞住了拴在一個什麼地方了,是不是?」埃蒂問,沒等克勞迪奧開口回答,埃蒂就笑了起來。「不,我在想什麼呢——你們把他砸死了,就這麼回事。你們這幫人想要亨利閉嘴幹嘛還要費心用繩子和布頭捆住他呢?好吧,帶我去見巴拉扎,我們來把這事兒了結吧。」

槍俠看著巴拉扎桌上的紙牌塔想道:又是一個標誌嗎?

巴拉扎沒往上瞧——這紙牌塔已經高到不必抬頭往上看了——看不到頂了。他的表情是愉快而熱情的。

「埃蒂,」他說。「很高興見到你,孩子。我聽說你在肯尼迪機場遇到點麻煩。」

「我不是你的孩子。」埃蒂斷然地說。

巴拉扎做了一個不起眼的手勢,那動作表示的意思是,這可有點滑稽,令人傷感也難以置信,好像在說:你傷害了我,埃蒂,你這樣說話傷害我了。

「讓我們來把事情了結吧,」埃蒂說,「你知道這事兒會有兩個結果,不是這樣就是那樣;或者是條子打發我來,或者是他們放我走。你知道他們不可能在兩個小時內就把我弄趴下的。你也知道他們要是把我弄到四十三街去的話,我得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抖落出來。」

「那麼是不是他們派你來的呢,埃蒂?」巴拉扎溫和地問。

「不。他們讓我走了。他們跟著我。但我沒讓他們跟住。」

「所以你就把貨給甩了,」巴拉扎說,「那真是太妙了。你必須告訴我,你在飛機上用什麼法子把兩磅可卡因給扔掉了。這可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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