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問逍遙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難時相約,軟硬兼施

陣陣喊殺與鬥法喧囂聲中,狂靈地一路衝破層層攔截飛馳向戰場中央,羅桑木下,十三郎的狀況未見多少好轉,僅以強橫定力保持著神智不要潰散。

體內亂成一團,試過幾次,十三郎發現自己的能力恐不足以撫平那些狂躁氣意,反給身體帶來更多傷害。放在平時,他斷然不會屈從於這種判斷,然而此時、此地,十三郎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是保持清醒,不得不暫時終止。

「爹爹,怎樣了?」精神連接已經恢複,雨薇稍稍安下心來,關切問著。

「已經弄明白怎麼回事,問題不大。」

「那就是有問題……該怎麼治?」

「需要時間……放心吧,並不全是壞事。」

「福禍相依,反過來亦如此。」旁邊白宜笑著插了句,看神情、安慰雨薇的成分居多。

十三郎認真說道:「的確如此。就是時機巧了點。」

這是兩句話。前一句澄清加強調,出於一貫的信賴,二女聽後把心放到實處;後一句為表述現實難題,兩人目光投向遠方,均陷入沉默。

緊要關頭髮生這種事情,怎麼看都是弊大於利。只考慮眼前,假如十三郎安然無恙,攜鑄陽之威,敗敵之果與靠山王交涉,成功把握大大增加,現在這樣,很難說對方會怎麼想。

前方廝殺正酣,在絕對優勢的兵力圍剿下,靠山王身邊精銳所剩無幾,自身也在左衝右突中漸漸帶傷,相比之下,以人海戰術消耗對手鬼卒傷亡更多,屍橫遍野;此時此刻隨著阿古王加入,人族戰法由「消耗牽制」轉為「重點擊殺」,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般一步步壓向靠山王本尊。

戰鬥結果已經很明顯,美帥一面按照十三郎的意思指揮生修鬼卒加強攻勢,一面傳音對靠山王說著什麼,視線中靠山王明顯呆了一下,神情羞憤、狂怒,嘲諷,兼有難以置信。

「能成嗎?」雨薇隨口問著,心裡擔憂的還是父親,因為無論怎樣,接下來都將有一番心力鏖戰。

「總得試試。」十三郎簡單回應。

白宜感慨說道:「被打成這樣,換成我……怕是不能接受。」

「我也不能。」雨薇隨後說道。

十三郎說道:「得看靠山王夠不夠聰明,夠不夠狠……真沒辦法,我就能接受。」

這樣都不忘擠兌兼自誇,家人面前顯得溫馨而甜蜜,白宜、雨薇都不禁笑起來,提醒說道:「防他將計就計。」

十三郎淡淡說道:「牆頭草嘛,比死硬派好對付。」

換作正常思維,牆頭草靠不住,實心眼難纏但其結果牢靠,更值得為之努力。十三郎對此看法不同,歸根結底在於,牆頭草至少心思活跳,道理比較容易說明白,若碰到一根筋,任憑天大道理全不理會,當真不是人力可為。

「形容太過不堪。」留意到談話能夠幫助十三郎減輕痛苦,白宜接下去說道:「留給我們的時間有限,再打狠一點?」

「對,打狠點。」雨薇舉手表示支持,恨恨說道:「死了很多人。」

這裡的人就是人,不是鬼,也不是妖,雨薇顯然不是在講道理,純粹為了報復。

十三郎嘆了口氣。

遠方,雙獒陰兵與鐵足大軍,還有那些潰敗此刻又被驅趕的鬼王已完成部署,展開如一張大網朝中間合攏,數千里距離看似遙遠,然而大家都明白,被他們咬上再想脫身,千難萬難。

「立場之爭,鬥氣談仇是將來的事情……這貨虛榮,重形象愛面子,不好逼迫太過……先禮後兵吧,看他願不願意談。」

望著周圍奮力廝殺的人鬼妖魔,十三郎神情慢慢平靜下來,唇角微挑。

「有機會不跑,給機會不要,那便只好殺掉。」

較真說起來,僅以之前投入的力量而言,靠山王若肯付出代價,並非絕對沒有機會逃出圈外;然而事情並不總是按照理論上的可能發展,靠山王想走、但不肯把這批身邊捨棄乾淨,再有他知道人族有一項重要底牌未曾顯現,擔心因為盲目決斷中了圈套。

當日天地烘爐發威,由羅桑催動一舉扣死紅獒,靠山王自負比紅獒強悍得多,但他無法斷定那是不是烘爐極限,沒有親眼看到此寶動用,總覺得頭上壓著一把利刃,隨時可能降臨。出於此種考慮,靠山王有意無意壓著局面、不讓人修覺得非動用此寶不可;當時他的考慮是這樣,圖奇獨斗十幾名鬼王、明擺著無法抗衡,這邊只要相持得住,天地烘爐必定用在那邊。只要看到,只有看到,才好做出準確判斷、進而合理應對。

除了這些,再有就如十三郎所言,靠山王愛面子,接受不了被生修打成死狗,強做豪勇狀。

防這防那,想東想西,最終什麼都沒防住,什麼都沒能得到。先是倒山犀闖陣,後有昊陽升空,十幾支鬼王大軍分崩離析,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等到局面稍稍明朗,靠山王認識到「再不走就來不及」的時候,美帥提前一步發力,八方風雨大陣集中火力,七八條分形先後以類似自爆的方式強襲其一人,再有十三蘇、三殿下那種攪屎棍,楞是把靠山王留了下來,還讓他受了不輕的傷。

說到戰場上的敏銳觸覺,局面預判以及對時機的把握,靠山王真的差了美帥太多;等到劇變發生,昊陽跌落,機會再臨的時候,阿古王卻以最快的速度趕了來,且比先前實力大漲。

自此,靠山王困獸猶鬥,然大局已定,再無出路可尋。

※※※※

「聯手?哈哈!」

戰鬥進行到這份上,敵我雙方都已殺紅了眼,正在累、傷、恨、怒交加的時候,忽聽美帥提出聯手之議,靠山王不禁嗤之以鼻。

「虧你想的出來。」

「這事兒不是我的主意。」

美帥嘆了口氣,有些不情願地說:「我真的想不出這種……妙計。」

「蕭十三郎?」一面抵抗周圍攻勢,靠山王輕蔑說道:「快要死的人,有何資格支使本王。」

美帥斜斜揮灑長袖,化解反撲、並將靠山王費盡全力營造出來的一絲縫隙封死,認真說道:「支使二字不對。本判以閻君之名做保,十三這個人壞雖然壞了點,但其守信之德不容置疑。既然說了要聯手,構想便只有角色之別,不會分出尊卑。」

聽到「閻君之名」這幾個字,靠山王微微一怔。他知道判官不會輕易發出這種誓言,就像自己不會拿八鄉開玩笑一樣,因此可信度極大。

思索中,美帥接著說道:「十三讓我來告訴你,他不會死,相反得到一場大機緣,準備與所有人分享。」

不用說,這裡的「所有人」便是聯手之人,包括靠山王。

「機緣,分享,好大的口氣。」靠山王又生氣又好笑,不屑於就此發表看法,譏諷說道:「你是冥都金花大判,他是人間小小生修,了不起修鍊幾天真火,煉成一個不知真假隨時反噬才燒餅大的太陽,這點成就你就服了,讓你來就來,讓你說什麼就說什麼,讓你做什麼……」

「我就做什麼。」美帥自己接下去說道:「絕無二話,毫不猶豫。」

靠山王無言以對,猛擊一拳罵道:「他要你去死,你也聽。」

「我來。」

「讓我來!」

「打死他!」

旁邊幾人聯手化解,隨後展開大力反攻,其中阿古王尤其難纏,舉手投足皆有禁空之力,一時間靠山王連連遇險,手忙腳亂。

人多就是好啊!

對戰雙方皆有此感慨,心情天上地下。

美帥那邊遊手好閒,平靜而堅定地說:「十三與本判是朋友,不會叫我去死。」

為那種近乎盲目的信任而憤慨,靠山王冷笑說道:「要是他死了呢?你會遵守協議?」

「當真有死,本判會在十三郎之前。」

「……」靠山王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只負責傳話,想知道什麼就跟我過去,十三自會給出答案。」

美帥抬頭看看遠方,回過身說道:「別想拖到雙獒解救,一來我們不答應,二來雙獒也不是你期待的那樣,一旦麾下損失太多,你對雙方皆無價值可言,死定了。」

片刻之前,靠山王還曾舉足輕重,現在雖不能說任人宰割,但也的確路及盡頭,快要變成孤家寡人。事實上,雙獒正用事實表明,要殺光所有人;之所以靠山王還想拖拖看,在於他知道鐵足從來不是雙獒指揮得動,因此存了某些念想。

比如誤會,比如不得已,等等諸如此類。當然他也知道,或許這是雙獒想看到的,那邊圍攻收拾戰果,這邊還在拚死廝殺,減輕不少負擔。

有一點是肯定的,假如靠山王無兵無將,人修一方便無必要與之談什麼聯手。

深吸一口氣,靠山王說道:「既然要談,讓他們停手,罷戰止戈以便相商。」

美帥輕輕搖頭,回應道:「需得你與十三談好,並有圖奇在場作證,八鄉立誓後才好休戰。」

要逼死人的節奏,哪有半點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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