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亂幕遲遲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高舉拳、輕落下

片刻戰鬥,劍廬復歸於沉寂。

人心渺渺,數十精修慢思量。

兩人倒,陰陽散,九獄滅,袁朝年亡,小不點回歸本相,這場突如其來的戰鬥持續片刻即告終結,劍廬周圍大拿雖多,沒有一個人來得及出手,或也不想出手。

短促意味著變數減少,後事處理起來會方便很多。從表面看,這場戰鬥的進程完全公開,夜蓮演奏妙法天音,袁朝年不知為何發瘋成魔,之後魔頭肆虐引來三人圍攻,連在劍廬修行的蕭十三郎都被驚動,且親自出了手。

距離開棺才只有三個月,各方此刻均還有人等在場,不可能作假,也不可能掩人耳朵。此外最最要緊的是,因燕山老祖一聲令下,原本為了鎖定天絕氣息的大陣再度啟動,再沒有將事情處理乾淨前,誰都不能離開。

劍廬之地在燕尾,坐鎮主場,燕山老祖的話就是天條,無人可以不遵從。於是在客觀上,作為主要矛盾方的夜蓮得到極為重要的一段緩衝時間,只需將事情的原委說清楚,換個說法就是為在場大拿、尤其道尊等來到道院的主腦尋找合適借口,或許就能將事情平息。

為何如此輕鬆?最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袁朝年是不是魔頭,而是他已經死了。

「就這麼死了啊……蠻可惜的。」

趁著走向中央的這麼會兒功夫,道尊等大佬心裡默默想著,失望的同時忽生出幾分慶幸。

「死了……起碼比不死好。」

人死燈滅,不要因此覺得世道炎涼,事實往往如此。袁朝年的確很重要,且為多方勢力所重,但他總比不了十三郎,背後勢力總不能與仙靈殿相提並論。正如其自己所講,夜蓮要殺他必須瞬間完成,但凡形成僵持局面,周圍人、尤其道院的人,非插手不可。

可他死了,死得乾乾淨淨,連句「為我報仇」的遺言都沒能留下。

當初大先生之死,滿滿疑點,何嘗不是囫圇過去?只要牽扯到的人分量夠重,足以讓想追究的人忌憚,人死比人傷好處理得多。

現在袁朝年已死,意味著事情成了定局,重要主事者願意息事寧人,風暴會好控制的多。

除了這一點,在場修家心裡都明白,今天這場戰場中,那個不知來自何處、不知為何物的魔頭絕對不是什麼好鳥,意味著袁朝年除了三方諜之外,或許還有其它隱秘。

這很正常。修行的人哪個沒有秘密,袁朝年從一名學子變成教習,沒秘密反倒讓人奇怪。九獄天魔這個東西……除袁朝年本人和夜蓮,包括燕山都認不出來。誰能說那是個足以滅世的魔頭?

反過來,無論萬世之花演奏神音,又或十三郎滅魔成就陰陽圖案,觀戰者有不少人都得到了好處,甚稱得上獲益終生。兩相對比,這個時候、在燕山鬼道藍山等人眼皮子底下與夜蓮與十三郎為難,怎麼看都不明智。

片刻時光,道尊心裡已有定議,於是來到萎頓在地的兩人前,溫和而不失嚴厲的語氣迫問夜蓮,這一仗到底為什麼打?

「仙子擊殺我院教習,需要給本尊一個解釋。」

袁朝年的公開身份是道院教習,且剛剛代表道院完成會談,正處在人生的最高峰。當著所有人的面被夜蓮殺死……好吧,看上去更像十三郎父女下的手,但他來找夜蓮總沒錯,而且此前受到萬世之花逼迫。這樣情形,別說夜蓮,便是換成其師尊童姥,道尊也非得亮明立場不可。

很合理,也很有風度。說句老實話,道尊已經客氣得不能再客氣,且極為明智地將十三郎派出在兇手之外,連那隻明顯是魔族妖獸的大海螺都沒有追究。

有人不同意。

「要什麼解釋?」

短暫時光,十三郎只來得及了解最最粗略也是最最要緊的幾件事,一為小不點的生死安危,二為袁朝年的身份,三才是剛才那隻魔頭的大致來歷。不知什麼原因,被那顆無形彈丸穿透身體,十三郎沒流一滴血,身體也沒有任何傷口,精神卻無緣無故變得極為睏乏,全身精、氣、神都被抽光了一樣,內心不能不為之警惕。

肯定不是因為戰鬥。十三郎明明記得,就在被彈丸擊中之前,自己的精神還健旺的很,且因為陰陽圖案有成,身體感覺極為舒適。那顆彈丸為魔頭所化,穿過身體最終射向夜蓮……於是十三郎回過頭去看,遂發現夜蓮比自己還要不濟,軟倒在地身體輕輕顫抖,似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這太奇怪了。此前相處十幾年,縱如三面崖之戰情形那般惡劣絕望,萬世之花仍如神女一樣庄穆驕傲,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擔心戰鬥還未終結,十三郎忙問其魔頭如何,夜蓮回答說魔頭已滅,語氣異常堅決,神情卻有些古怪。匆忙之中,十三郎沒能留意到這一幕,檢查發現感受不到絲毫魔頭氣息後,便也放了心。

粗略問了幾句,萬世之花簡要作答,見其似無性命之憂,十三郎再把關注點投向小不點……小不點沒死,不然十三郎也活不了,但……他形容不了小不點的狀態,似睡似醒又像沉浸在夢魘之中,精神之海如颶風狂嘯,沒有半點、片刻安寧。

與想像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樣,十三郎來不及細看細想,迎來道尊等人來到身前,朝夜蓮追問因果。

「山君十子隱藏道院,不斷受到重用,尊者不思如何追兇防範,反來要解釋?」

小不點沒死但其生死未卜,因有精神相連,十三郎時刻能夠感受到那種求醒而不得醒的掙扎與柔弱;感覺就好像被餓狼含在嘴裡,小不點伸出雙手不停呼喊,十三郎展開全速拚命追擊、卻怎麼都追不上,也抓不住她。

心疼,撕裂般的疼,無解的疼。

一堆事情等著做,一堆謎團等著破解,一堆麻煩等著處理。這般情形,十三郎能夠壓下火性已屬不易,要求他如何考慮周全、照顧尊者顏面,根本不可能做到。

「還有你們,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指點一群來自道盟、戰盟的大拿,十三郎面色不善,冷冷說道:「非得依靠間諜、打聽到彼此底細才安心?是不是成天都在做虧心事,非得知道對方有沒有打算尋仇報復?到底是山君十子太厲害,還是你們心裡頭有鬼?」

袁朝年為什麼吃得開?本事僅為一方面,關鍵在於三方總想多知道對方一點底細,又想了解對方知道自己多少底細……循環往複,本該牽羊持線的三大勢力儼然變成了羊,時不時被動、甚至主動割點肉下來交給袁朝年,彼此相互餵養。

三方都認為自己掌握著袁朝年的生死,只看是否願意那麼做;然而現實的情形是,隨著袁朝年的身份越來越公開,三大勢力對他的掌控越來越弱,相反忌憚日益增多,已呈現尾大難除的趨勢。

當作近百人的面,誰都不肯公開的事,被十三郎公然以最最羞辱的方式叫破,不亞於撕開三方大拿的臉,鮮血淋漓,痛不欲生,同時羞愧、尷尬、憤怒……

「先生講話要有根據。」

玄靈子回歸滄浪,留下的那名長老新至劍廬,寒聲說道:「山君門下皆有獸形,適才我等君沒有看到此……」

十三郎粗魯截斷長老的話,說道:「是誰說的山君門下皆有獸形?」

長老挑眉說道:「人所共知。」

十三郎說道:「你見過几子?是哪種妖獸?」

長老皺眉說道:「本座與山君門下沒有交往。」

嶺南一番誓言宣告,山君門下自此成為眾矢之的,人人喊打。因為此,有不少身含妖獸血脈的修士受到牽連,與這類修士交往也變成了忌諱。這位長老顯然誤會了十三郎的意思,生怕被其誣陷上身。

十三郎說道:「也就是說,長老天生厲目,從未親眼看到過山君弟子,偏能一眼看出對方是不是?」

長老微怒,說道:「先生此言何意?」

十三郎輕蔑說道:「我想問問,你的眼神既然這麼好,剛才看到了什麼?」

長老憤怒回答道:「本座看到袁執事被夜仙子所殺,本座看到先生也有出手,本座……」

周圍一圈古怪眼神,長老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意識不到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神情有些訥訥。

十三郎至今沒有明確「官銜」,意味著他還是一名普通學子,理論上需要以前輩之禮對待自己,自己錯在何處?

「先生固然聲名遠……」

「與我的名聲無關。」

十三郎神情譏諷,說道:「剛才長老說什麼?袁執事?」

長老愕然,心裡想還不是你這麼公然叫出來,讓大家都不好下台?

「我可以胡說八道,你不行。」十三郎好意為對方解釋,神情很是認真。

長老臉色猛地一白。

「道盟啊……」

眾人心裡默默嘆息,道盟的確今不如昨,到底是傲慢成性、還是十三郎太厲害,又或道盟因亂而亂、真的找不到合適人才?出現在這種場合的長老連這點眼力神都沒有,好意思參乎「陰謀」?

十三郎轉過目光,望道尊言道:「道盟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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