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血域魔痕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三年,百里,一個臨時的家。

輕衫微涼,涼的不只有溫度,還包括心情。

幾人現在所處的地方,洞外固然寒徹冰骨,裡面也好不到哪裡去。單就十三郎而言,當家女主留下習慣根不深但蒂很堅固,總喜歡弄點溫馨調。出於這種考慮,洞府外因忌憚久留不設太多陣法,以免無謂耗費魔晶,裡面卻弄出一座小小法陣,著意保持溫暖。

人力有時而窮,造出來的東西終究比不得天生,因此那種暖並不能讓人舒服,若非小不點「年幼」,恐也不會開啟太多。

擔心化神修士畏寒?嗯,十三郎就是這樣想。

……

「還不換掉?」

百花自埋頭寫字的小不點身邊扭過頭,說道:「拿過來縫縫。」

托著新制的衣物,十三郎稍有些茫然的目光看看自己,才發現比昨日又增加幾道嶄新的口子,不禁輕呼一口氣。

「沒理由啊,明明沒挨到。」

「裝,使勁兒裝。」

百花嘲諷一句,就著小不點身邊坐下並從懷裡掏出針線,說道:「那是鬼!拿來。」

前詞嚴厲後聲溫柔,針是真的針,線是真的線,百花仙子至今不能輕動法力;堂堂大修,即將窺破天人境的驕傲仙子化身凡婦,一舉一動都顯得專業,神情更是理直氣壯。反之十三郎稍有些尷尬,大力將偷偷扭頭的小不點瞪回去,換來幾聲清脆的笑。

身軀輕震,破了口子的外衣無聲而落,露出內中軟體,足足三層之多。以十三郎的體魄仍不惜把自己打扮成縮著頭的龜,可想而知其面對的、即百花口中的鬼物何等兇猛。

「破了!」

百花不知怎地一聲驚呼,徑直走過來扯著十三郎腋下的位置說道:「怎麼這麼不小心……三層皆破!又遇到魔修?」

話聽著彆扭而且難懂,十三郎輕輕點頭,說道:「應該沒錯了,這裡就是葬魔窟。」

幾年時間才確認這裡是何地,可想而知中間經歷了什麼,百花本就蒼白的臉變得慘白,失聲道:「那怎麼辦?」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然還能怎麼辦。」

葬魔窟,血域六大險地之一,實際上也是十三郎、還有槍王血舞預定要來的地方。當日一次六道之門,這支實力凋零的隊伍直接被傳送到這裡,且是極深處。

原本,這樣的變故應說成得償所願;幾人雖實力大損、有兩個可用奄奄一息來形容,且一露面就被鬼物襲擊,但能省下這麼多時間不用趕路,依舊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退一步講,假如沒有六道之門,眾人先從亂生海上岸之後再趕路,難道會不碰到風險?

計算實力的話,當時惡戰剛休,十三郎法力幾近枯竭,大灰當然沒指望。小不點的力量足,但她其實是最最讓人擔心的一個;因其操控始終有問題沒有解決,一旦內部出現差錯,休說這些人半死不活,哪怕狀態全盛也幫不上忙。至於其它幾名修士,活下來已經算幸運,哪有餘力再戰。

血域凶途,鬼物最多的地方就是葬魔窟,老實講眾人聽過不少關於這裡的傳聞,尤其槍王十三郎,更曾專門向老祖宗討教,稱得上「知根知底」。其它幾人雖然差一些,但也對它有所耳聞,因此當大家猜測被傳入的地方就是葬魔窟,內心還曾鬆了一口氣。

因他們都知道,十三郎手裡還有一張王牌未動:啞姑!

「魯班門前弄大斧……」連十三郎都如此想,命令啞姑禦敵的時候以這樣一句話安慰大家;雖然聽不懂,但其意思很明確:甭擔心,一切有我。

眾人領悟到隊長的虛榮心需要幫襯,紛紛哈哈大笑,一點都沒有為前途擔憂;結果很快險些被當頭一棒打暈,眾人在驚恐中發現,此地之兇險與傳聞中所講相差太遠,不是更輕鬆,而是嚴厲到無以復加。

威脅來自多個方面,首先最重要的鬼王威懾……作用驟減八成以上;原因么,面對的都是鬼,所以只有鬼知道。

其次是那種念咒般的聲音,沒有人受得了。葬魔窟具體多大沒有人知曉,大家感覺到的,並且經過十三郎命令蟻后確認的,千里之內皆被鬼靈所佔據,且都是那種只知道念咒與進攻的鬼。

「阿者言無,鼻者名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

這句話的意思不難懂,難懂的是那些鬼物的行為方式。他們就像只會唱念與廝殺的木偶,趕路的時候唱念,進攻的時候唱念,被殺的時候也唱念……眾人親眼看到一隻鬼王被對方的鬼撕扯開,一邊獃獃吞噬仍不忘唱念;還有一隻鬼王從腳到頭吞下對方,那隻鬼一邊被吞一邊唱念,半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半分痛苦恐懼的表情都沒有。

看不到天,二十八顆星辰隻眼皆無,只有刀子一樣的風,與一隻只不像鬼的鬼。

趕路,廝殺,唱念;

默然,漠然,冰冷;

單調,重複,無停息無休止。

沒有人受得了。事實上,當他們稍稍恢複一點力量,嘗試與鬼物作戰時才發現,使用神通每時每刻都要防範心神被侵,尤其不能被鬼物撕咬或者攻破本體,否則便會被那種瀰漫天地、禁法難封的聲音活生生震散神魄,成為那些鬼物的一員。如此看來,初入時的情況看起來兇險,實則有些幸運。失去法力固然失去了反抗能力,但也因此被重點保護,避免了比被殺更悲慘的命運。

奇妙的是,啞姑新成的鬼軍並不受此影響,相反對那些鬼物如生死大敵,與之廝殺惡鬥不休。

或許只有鬼才能理解鬼的恐懼與悲哀,誰知道呢。

傳送進入的位置,鬼物聚集的並不是太多;擁有十萬鬼奴數十名鬼王的啞姑勢如破竹,首先嘗試殺出血路,直到……遇到了魔修。

真的有魔修,能夠使用法術神通、模樣怎麼看都不是鬼的魔修,其實力當然都是大修士。他們有著共同的特點,無恐懼,無表情,精力永遠旺盛,鬥志永不衰減,法力永不枯竭,非死永不後退半步。

還是鬼。

……

……

「所有的鬼都是魔修,絕大多數是血域本地修士,萬年成鬼而不死;那些能使用神通的是滄浪星來的探域者,不知怎地衰竭特別慢,所以看起來還像是人。」

輕聲解釋著自己得出的結論,十三郎把舊袍交給百花,說道:「殺死他們能夠消減啞姑壓力,同時也算做好事,能殺就多殺幾個。」

話講得輕鬆,不知情的人恐會以為這是順手而為的小事情,根本不值得計較。只有親眼目睹過鬼物作戰的百花才明白,每擊殺一名這樣的「魔修」,十三郎都承受著難以想像的巨大風險,隨時都可能有性命之危。

當日當時,幾人在十萬鬼奴包裹下衝出百里便不得不停下,其最主要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鬼物數量太多,而是那些鬼的持戰能力,還有難以被徹底滅殺之特點。總體來說,只要不是化為灰燼,但凡有一點肢體留下,鬼物都能夠重新凝聚出身體,數次屠戮方能徹底。

不死之鬼,有點荒謬的說法。面對殺不絕的對手,十三郎認清形勢並改換策略還算及時,挖洞開府降低防禦難度,轉而尋求固守。結果很快發現另外一件事:在這裡挖洞,大不易。

石壁堅硬只是一方面,關鍵仍在於那股陰寒之氣,但有法力使用必定被其反噬。可憐藍山自告奮勇,本以為自己打仗不行挖洞總歸輕而易舉,結果一刀砍下去當場噴出一口凍著血肉的冰碴子,差點就交代在這裡。

與萬年積累的陰寒相比,那時候的幾大修士,實在太虛弱了。到了最後,苦差仍只能由身懷真火的十三郎完成;由此也證明,假如沒有十三先生、或者沒有啞姑新收的十萬鬼奴與數十名鬼王,這支劫後餘生的隊伍一定會在半日內覆滅,誰都逃脫不了。

挖洞艱難,總歸能夠挖出來,因當時主要考慮降低防禦面,並不需要挖出多大地方;後來的事情證明此種方法行之有效,那些鬼物中佔有極少數能夠入土攻擊,反之這邊畢竟沒有弱小到任鬼魚肉,很快穩住陣腳。

接下去事情比較簡單,十萬鬼奴畢竟不是吃醋的,而且也不是所有的鬼物都朝這裡趕,更多的像是有範圍;支持的時間越長,大家越是明白此地非一時半會兒可以離開,遂將洞府越挖越大,最終安居修鍊嘗試恢複;十三郎親帥一家老小禦敵、驅敵,磨死、殺死對方並且向外圈推進,直到發展到今天。

三年時光,十萬鬼奴減少大半,鬼王只余不到二十頭,十三郎每日都要戰鬥到法力耗盡方才返回;付出這麼大代價,成果是清空了周圍這一片,成為一名領地範圍不足百里的「鬼王」。

遠方鬼海汪洋無盡,很幸運它們的感觸談不上靈敏,假如十三郎願意待在洞府內,除非因時間推移鬼物自然擴散自此,沒有誰主動找麻煩。

百花仙子便是這樣想的,於是說道:「你的傷一直沒有好利索,現在安穩了,何不等等再說?」

十三郎笑了笑,穿上新衣回應道:「不妨事,等等再說。」

兩個等等再說,意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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