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血域魔痕 第八百二十章 戰鬥中託付

箭如流星,蔣凡並沒有死;因為先到的不是箭,而是那條不像真實存在的線。

幾件事先後,不,幾乎同時發生。

小不點施法的姿態很奇異。得到訊息後,小不點轉過身認真看了鰲沖一眼,點點頭曲起粉嫩的手指,輕輕一彈。

看其模樣,好似要送給對方什麼禮物,需要好好瞄準。

那條黑絲繚繞的線突然間消失,小不點神情專註,雙手如各捏一根繡花針在空中比劃著,先朝兩邊一拉,在如撐開粘在一起的口袋那樣張開手。

蔣凡身前的光膜上出現一朵花,一朵橫刀斬首方能複製起模樣的黑花。中央一條寬如手掌、長達丈余的溝,兩側無數條放射狀的線,共同構成那朵連目光都可吞噬的花。

放開那朵花,小不點臉色猛的一白,頭上三條梳理整齊的辮子無聲炸開,披面而落恰好掩住唇邊一絲艷紅。

收回雙手,小不點正在想接下去該做什麼,忽見十三郎卷著狂風自遠方本襲而來,經過身邊時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責怪地說了聲:「下次不用那麼大力,把自己弄傷。」

小不點沒有回應,來不及回應。現在的她,距離操縱空間的距離還很遙遠,只能專註於一事不可分神。戰鬥意識方面,她停留在按照指定的位置、指定的時間、以指定的方式發動攻擊;至於改用什麼力度,後續又該怎麼做,要求未免太高。

十三郎沒再讓小不點做什麼,從頭至尾,他所計畫就是在閨女的幫助下節省半箭,不要讓對手有足夠時間謀思對策。結果滿意也不滿意,小不點的任務固然超額完成,但也將血鼎的反擊完完整整承受下來,受傷不知幾何。

戰機不可失,來不及與小不點說太多話,十三郎身化流星,飛臨之前光罩所在抓起蔣凡,雙翅急顫消失在空中。其身後,小不點撩起額前三縷髮絲,抿緊的嘴唇緩緩鬆開,長吁一口氣。

這是她的第一個任務,力量大點是應該的,受點反震算什麼。

……

……

隔著千米距離,隔著血鼎光罩,鰲衝突覺鼻尖微涼,隨後就被那顆直指眉心的光點刺痛心神,刺到幾乎流下眼淚,隨後便聽到接連幾聲咔咔脆響,與哇的一聲。

頭頂一隻煌煌巨鼎,自黃天倒掛轟錘而下;周圍銀雲八面包裹,圈住整個孤島朝中央合攏;左側海中竄出一座肉山,凌空撲壓長舌飛舞;右側鬼影閃爍,厲嘯聲彷彿響自心底。

正前方,高冠紅影昂首朝天,撲面而來的火焰遮不住那雙平靜冷漠的眼。

身邊劇震,眼前一片血紅。

……

蔣凡神智混沌,目光直愣愣望著光罩開裂、脆響,直到徹底崩散。隨後他的耳邊響起一陣風,飛過一縷光,肩頭被割出一條血槽;再然後,他看到鰲沖的臉龐突然間漲紅、脹大,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一隻手自身後將他擰起來,一股磅礴的生意自手掌傳入蔣凡的身體,一路飛馳後拋向、砸向前方,砸向那張蔣凡恨不能撕爛揉碎吞到肚子里的臉。

「給你機會報仇!」

腳下劇震,眼前一片血紅。

……

失去右臂的紅袍修士始終盯著蔣凡的「鳥」臉,望著他不要命地用嘴和爪子撕撓那層堅不可摧的光罩。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個像鳥又像人的人有點熟悉,心裡既酸且苦,又恨又怒,愁而且怨,腦海好似有幾百張面孔不停閃爍,無數張嘴巴不停大吼,有些讓他往東,還有的讓他朝西。

紅袍修士頭疼欲裂,想閉眼偏偏閉不上,想開口但不知該說什麼話,只覺得胃裡一股股酸水不停往上涌,正覺得難以支撐下去的時候忽看見……一條線,一朵花,一片紅;聽到一聲厲吼,一聲長嘯,一聲清叱。

突然一陣劇痛。

身邊同伴不知怎地突然發了瘋,一口咬在他的側頸上,用力吸吮。與此同時,紅袍修士覺得身體里突然多出一樣東西……準確講是一個人,一個和那個正在撕咬他的人一模一樣的人。

體內體外兩個一樣的人都張著嘴,吸著紅袍修士的血,吃著他的肉,扯著他的筋,同時不停吞噬著他的生機與靈魂。法力流失,精力消散,身體在空中瘋狂旋轉,耳邊傳來陣陣怒吼與驚喝,還有不知多少拳腳與神通的爆鳴。

嘭!嘭!嘭!

整個世界劇震,周圍一片血紅。

……

紅袍修士忘記了掙扎,沒有能力掙扎;他弄不懂這一切是如何發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的心越來越疼,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難受,比死更難受的那種難受。

生機快速流逝,紅袍修士看不清周圍的景物,思維卻慢慢變得清晰起來;他恍惚記起來,自己本是魔宮修士的一員,此次受命血域之行,肩負著恢複飛升通道的大任。後來……

後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自己身在何地,為什麼身邊有人在戰鬥,自己又在做什麼,或者說,是活還是死?

「定!」

一聲清叱,紅袍修士的視野變得清晰,周圍景物也終於定格,最重要的是,再經過一聲驚天碰撞與驚嚎之後,他的身體終於脫離了別人的掌控,變成他自己。

那兩張嘴都已不見,不知是因為吃飽還是嫌他的血已經不夠香,紅袍修士不在乎這個,也不想再過問。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或許馬上就要死,於是認真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孔,問道:「蔣凡?」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蔣凡的臉實在不像人臉,應該叫……將一隻茄子刷上點白漆和紅漆,再捏破幾齣瓤,橫劃幾條口子插上十幾根羽毛,就是他現在的模樣。

蔣凡癱在地上,大口喘氣大口吐血,艱難回答道:「是我。」

紅袍修士想了想,說道:「我是宮佲。」

蔣凡微楞,咧開嘴估計是想笑,最終因為實在太疼太苦不能不放棄,點頭回答道:「你還是副使。」

宮佲吁著氣,想扭頭看看身邊仍在轟鳴不斷的戰場,發覺不能做到,於是問:「我怎樣了?」

蔣凡看了他一會兒,誠實回答道:「道基已廢,元神被奪,經脈寸斷,生機失去九成,骨頭……嗯,五百七十四截。」

宮佲愕然,苦笑說道:「其它人怎麼樣?」

蔣凡沉默良久說道:「我的錯。」

宮佲默然,半響才說道:「那邊是誰在打?」

蔣凡抬頭看了看,似要再次確認一樣,回答道:「蕭十三郎,和山君第八子鰲沖。」

鰲沖?山君第八子?宮佲微楞,同時明白了蔣凡之前那句「我的錯」是何意。有心問問因由,宮佲想到這個故事多半有點長,遂放棄念頭,輕嘆一聲說道:「你現在怎麼樣?」

蔣凡回答道:「還好。」

宮佲酸酸說道:「蠻族到底是蠻族,這樣都不死。」

這句話應該帶有嘲諷味道,蔣凡的回答依舊那樣老實:「靜養百年,修為或能恢複。」

宮佲想了想,問道:「誰能贏?」

蔣凡毫不猶豫說道:「蕭十三郎。」

宮佲沉默片刻,說道:「得讓魔宮、還有在這裡的魔宮修士知道這件事。」

蔣凡愣住,猶豫說道:「事情還沒完,能不能登岸還不知道,蕭十三郎既然伸出援手,想必……」

宮佲艱難搖頭,說道:「不能指望他。」

蔣凡默然,心裡想不指望他還能指望誰,總不能指望我。偏偏宮佲和他想的不一樣,認真說道:「活下去,仔細看,把所有事情傳回魔宮,本座送你一樁機緣。」

蔣凡再次楞住,同時內心微怒,暗想這叫什麼話,難道我能做會不去做,況且此時你已經是個死人,還能給我什麼機緣。

宮佲似明白他想什麼,接下去說道:「宮內進入血域的修士,每一個都曾點燃魂燈,且留下一滴本命精血。」

蔣凡不明所以,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往下說,忍不住問道:「我知道。然後?」

宮佲說道:「三生有路,六道無門。」

蔣凡雲里霧裡,半響沒等到下面的話,怒道:「到底說什麼呢?」

宮佲回答道:「宮內可能知道有山君弟子隱藏在血域隊伍里。」

蔣凡張口結舌,稍後怒吼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宮佲艱澀笑了笑,說道:「我知道的不多,只能告訴你這些。」

這應該是實話,蔣凡雖不擅心機,但也知道以宮佲的身份不可能知道太多,氣苦再吐一口血,說道:「再然後?」

宮佲認真說道:「活下去,不論他們倆個誰贏,你都要想辦法活下去,活著把這裡發生的一切傳回魔宮。」

……

「呵呵,呵呵呵,哈哈!」

蔣凡大笑,他明白宮佲的意思,知道他還有話沒有說。做牛做馬,做驢做狗做奴才,蔣凡都必須活下去,哪怕迷失神智也無妨。只要活著回去,有魂燈與本命精血,魔宮或都有辦法得知他所能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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