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外域沙場 第五百九十五章 天妒!

火焰,給人的感覺應該是熾熱與旺盛,代表著蓬勃與生機達到極限時的暴烈。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火列其四,不醒目,如大地之厚重為基;實際上,對圈定五行為素的古人來講,火焰所指即實且虛,如陰陽之道。

人們常說的五行生剋,所指並非金木水火土這五種具體的物之間的生克,而是泛指自然萬物間的生克。如藥師常知毒物生克,但凡自然所生的劇毒之物旁邊常常伴隨有克化解毒性的另一類毒物,可為自然生克之一例。

具體到實物,當火焰單指火焰,它所表達的就不再僅僅是生機旺盛,而是由毀滅通往新生的必由之路。草木因火而化灰,灰融大地孕育新的草木,這便是火焰的責任,是其恆久的使命。

簡單說的話,火焰就是燃燒生命,是含有生機的死。

冥火不是這樣。

……

……

地下有空,空下還有地,地上有井,如噴吐火焰的泉。

一股與漆黑中依舊可視的漆黑氣流呼嘯而出,直衝斜掛高空的冥門。這就是美帥的依仗,模擬冥界之門開啟,冥火有靈感應到後會自動現身,想要回歸本源。

視覺無視,那所謂漆黑的火焰僅存在於人們心中,魂內,彷彿那些火焰不是在體內點燃,在靈魂之中焚燒。給人的感覺不是熱,不是燃燒生機,而是冰冷、死寂,純凈與清澈。

正如美帥所講,死就是死,不分高低貴賤,不分種族起源,死後即歸輪迴路上的一個標杆,一道風景,一段必由之路。

或許是在陽世留久了的原故,這些本不該帶有任何雜質的火焰也被染上幾分人間獨有的氣息,帶上幾分情緒。

它很急,很狂躁,很不安,似一頭被關押萬古的猛獸,越籠而出時……害怕那只是一場夢。

就在這個時候,被眾人群獸拖動砸落的浮魔憑空出現,正擋在冥火的回歸之路上,牢牢封住了泉眼。

「嗷!」

慘厲又似暴怒到極致的嘶吼在人們魂內震響,分不清是浮魔慘叫還是蘊含在冥火種的靈在怒吼,浮魔凝厚堅實的身軀彷彿被投入烈火的蠟燭,融化流淌開,又迅速化灰。其背後,塊塊截截軀體就像被狂風吹到天空的石塊一樣飛揚,再被疾速吹散、割裂,沒有一點血。

代表著最最純正的冥界之力,冥火從來不像生活在冥界里的厲鬼惡魂那樣嗜血,它只毀滅,無惡無善,無欲無求,無仇無怨,只有乾淨,只是毀滅。

它是最最公道的死神。

……

……

轉瞬之間,準確說是浮魔從警覺到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那個瞬間,它的身體便已消失近半,其前、左、右三側,三卡每人抱住一條觸手,將骨髓中的力氣都壓榨出來,竭力拉扯;在其上方,美帥神情肅穆而又凝重,眉宇間一股青黑之氣隱隱若現,背後一隻巨大虛影如冠蓋,法力精神都已催送到頂點。美帥腳下,魔衛所化的巨獸氣息奄奄,身體上一團紅霧瀰漫,正朝冥門源源不斷輸送鮮血。

開啟冥門不僅僅需要神通,還需要祭品,泗水一戰巨魔死盡,美帥為了保險,不僅僅用出最後一次召喚,還狠心將這頭魔衛也「貢獻」出來;此番戰後,魔衛即便能活命,怕也要元氣大傷,退階是最起碼的損耗。

不遠處,公子羽面色蒼白,神情萎頓若死,正緊張地望著瘋狂掙扎的浮魔。雖然因為大腦袋與浮魔合體,自己主動降身沉土,大五鬼搬運術得以改換目標,但這種術法本身就已經接近禁術的範疇,又怎麼可能不付出代價。

更遠些的地方,冷玉冷漠的表情更加冰冷,冷冽目光絲毫沒有如她所講的監督美帥,連停留的意思都沒有。她死死盯住浮魔,兩眼一眨不眨,如刀。

三條卷如泉眼的觸手瞬間消失,三條被三卡拉住,還有三條有倖存下來的觸手、在浮魔遭到重創後狂抽亂打,沒有任何目標。

完全是本能。

浮魔要瘋了,這裡居然有冥門,居然有冥火!他們居然能……周圍亂石迸射,轟鳴聲彷彿連天都震垮,經過眾人施法加固、且有法陣維持的石壁片片開裂,大片大片剝蝕下來,彷彿千年老屋,腐朽不堪風雨受。

浮魔顧不上這些,它來不及、沒能力去管,它忘記周圍的一切,只想快一點脫身。

要命的攻擊並非只有冥火,還有身後那兩頭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巨大妖獸,噴火踐踏,四抓如鉤,紅舌閃電般穿梭,竟然毀了它的一條觸手!

它只有六階,只有六階啊!

雖被突襲,雖然瞬間重傷,浮魔還是一眼便看出那兩頭妖獸的來歷。若不是身懷上古血脈且多由奇遇,區區六階妖獸,怎麼能以舌頭毀掉它的腳趾!

至於那頭變身後顯得猙獰猛惡的怪驢,反倒沒有什麼可讓浮魔忌憚之處。大灰的天賦與眾不同,在泗水河威力無邊,到了這兒絲毫排不上用場,只能憑體重與一身怪力硬踩。

那也不好過。

變身後的大會體型龐大如蠻荒猛獁,一面揚天長嘯不停,四蹄如飛撒著歡在浮魔「肥厚的」葉子上狂踏,不說傷害幾何,那種滋味就好像……

這些都不算什麼,甚至連冥火都不算什麼,真正的大恐怖來自於一個人,來自那個讓浮魔痛恨到靈魂深處、此時卻禁不住怕到骨子裡白衣青年。

三萬里追逐到此地,浮魔看到了他的狡詐,看到了他的陰險,看到了他的狠,他的絕,他的毒,唯獨沒有看到利。

此時看到了,但它寧可沒看到。浮魔怎麼都想不到,區區一名結丹修士,一名修為法力如此有限的後輩身上,居然藏著如此凌厲、剛烈、狂放的……

劍意!

……

……

天亮了。

當那道劍光,確切說是劍意出現的時候,天就亮了起來。

黑暗的空間里閃過一點光,狹長如劍匣般的修羅獄開啟,點出一點星。

伸長、變寬、增烈,星光化作一道劍芒,向下,卻撕破了天,也照亮了天。

偌大的空間亮如白晝,亮如明月,不知是否感應到本源衰落的氣息,劍芒豪放中散發著一股寂寞幽冷的味道,驟然嘶鳴。

劍鳴響起的那一刻,每個聽到劍鳴聲的人們心裡生出的不是銳利,不是激烈,而是一股悲戚的味道,彷彿古樹失其根,鮮花去其土,流水斷去了源頭。

祭煉這麼久,十三郎的感觸最為清晰,心中驟然生出一股不詳之感,面色大變!

劍者,利器也,為穿透而生,為割裂而銳;劍主之氣融於意,便是劍靈。劍靈有感,可橫跨星河,難為蒼穹所阻。

劍意悲聲只有一瞬,既而轉為亢烈,似涅槃之鳳,終盡之陽,那般熾烈,那般桀驁,那般不羈且洒脫。

劍意只有一道,釋放即為此生終結,既然如此,何不肆意狂放一回,理當燃盡芳華,唱出最精彩的絕響……

雷鳴聲起,轟轟蕩蕩,似悲,又似嫉。

天道有情,天道亦有妒,當人間的美麗過於放縱,便會引來天妒。

劍芒向下,割碎虛空,撕裂大地,伴隨一聲痛到極致、恨破蒼天的悲嗥。

「殺!」

……

……

遙遠的燕尾郡,神通滔天,戰事正酣。一襲白衣輕掛輪椅,包裹著一具如枯骨的軀體。

大先生靜靜望著天空,望著不知多遠的遠方,清瘦的臉依舊俊朗,沒有什麼表情。袁朝年跪伏在旁邊,頭顱深深埋進臂彎,淚水長流。

遠處轟鳴聲聲,兩人全然無覺,一坐一跪,誰都沒有出聲。

良久,大先生突有所感,神情流露出一絲激動,如癱軟的身軀陡然挺得筆直。

「遭遇強敵了么?可惜……只有一劍,可能應付得了。」

袁朝年愕然抬頭,叫道:「師尊!」

大先生沒有理會,靜靜感受了一會兒,精力漸感不濟,擺手道:「本座空頂個師尊的名頭,從未傳授你任何神通,不叫也罷。」

袁朝年不知之前發生何事,低頭默默說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弟子不敢有違。」

「不敢有違,好一個不敢有違。」

大先生臉上冷厲重現,寒聲說道:「你的資質、心性、恆志都不差,之所以不能踏出哪一步,就是因為這四個字:不敢有違!」

袁朝年唯有沉默。

「罷了,這也不能怪你。」

大先生嘆息一聲,聲音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慈和,說道:「若不是這樣,你也不會被老師看重,兼任三方,更不能爬到如此位置。算起來,反倒是老師與本尊虧欠你不少……」

袁朝年頓首悲泣,說道:「師尊不要再說,弟子不敢聽。」

大先生搖搖頭,不知是失望還是感慨,停了一會兒說道:「本尊交代的事情,可記下了?」

袁朝年用力點頭。

大先生說道:「託付給你,是因為鬼道性子烈,修為雖強,卻容易辦錯事;至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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