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道院鉛華 第二百九十三章 男兒怒(七)

正午陽光自天空潑灑,為大地注入生機,給生靈送來溫暖,無別。

山間的清風身畔掠過,場中四人打著寒顫,臉上帶著疑惑,不解。

身在北國意不明,盛夏的風為何會這般冽冷。

望著那個居於火海儀態悠閑的青年,冉不驚臉上升起幾抹嘲諷,他暗想人家戰鬥時還牽掛寵獸的死活,這一仗到底該怎麼打?

恍惚中,冉不驚發現其它三人表情驚恐,哀求無助的目光四處漂移,忍不住又想與這樣一群凌弱懼強的蠢貨搭檔,怎能把事情做好?

怎麼打,怎能事情做好,加起來的意思就是:怎麼打都不好。

……

……

對應冉不驚等人的失神,此刻十三郎異常清明;打到這一步,他對接下來的戰鬥更有把握,腦海中也不禁升出幾分慶幸,暗想著小爺這般辛苦才奪勢成功,得好好利用一番。

冉不驚的猜測很准,十三郎沒有一開始就放出大灰與胖胖,的確是顧慮到它們的生死。

妖獸再如何聰明狡詐,終究不能與人相比,這裡每個人都擁有瞬間絕殺的能力,十三郎身在險境,寧可自己多承擔一些風險也不願分心它顧,直到戰鬥進行到最關鍵的那一刻,同時也擁有了極大把握的前提下,他才講蠢蠢欲動的兩大凶蠻解放出來,一舉建功。

「運氣啊!」

一面平復體內躁動的氣息,十三郎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心裡默默想道:「我的命很值錢,這事兒,以後不能多干。」

……

……

如果說冉不驚覺得失望,餘下的三人便是絕望,他們同時升起一個念頭:「此役之敗,非戰之罪。」

不是國軍不努力,實因共匪太兇殘。

身體、神通、法器、寶物,對手的哪一樣單獨拎出來,都擁有堪與後期結丹正面作戰的實力。把這幾種糅合到一人之身,日子還有得過?

呃,他還擁有陣法,那套陣器雖未發揮最強威力,起到的作用卻無法估量;假如沒有那片刻緩衝,他何以能夠瞬殺老者,並利用其震撼威嚇藍夢,逼迫她用出不分敵我的幻夢?

假如沒有這些,十三郎縱能將這幾人擊殺,所付出的代價會比現在慘重得多,最最起碼也要死一頭甚至兩頭寵獸,甚至更多。假如是那樣,幾人覺得這一仗還有得打,至少可以增加一些信心和勇氣。

現在可好,人家僅僅受了點皮外傷,損失一套陣器,消耗了一些法力;卻仍擁有兩頭堪比一人的寵獸,還有極其旺盛的鬥志。

更讓人絕望的是,此時他們已經察覺到,十三郎殺人並非隨機,而是帶有明確的目的與選擇。所有擅長異能與點殺的對手已經被其清除,餘下四個不能說實力不強,卻通通拿他沒轍。

一個擅火,好像在替十三郎沐浴蒸拿;一個擅毒,卻已成為那隻蛤蟆的口糧;一個不停揮灑彩雲,對手剛才施展的禁環更加絢麗,而且一放就是幾十個。

最後一個老態龍鐘的婦人,杵著拐杖茫然四顧,好似在詢問:老身該不該出手?

「沒法過了!」四個人四張哭喪的臉,心裡都這樣想。

……

……

台下轟鳴四起,不是神通勝似神通,數千紫雲學子發出的歡呼,如以讓任何心志堅定的人生出恐慌。他們已經遏制不住,不能平抑胸中咆哮的慾望,紛紛高昂著頭顱,以最強最烈的聲勢,提前向自己的英雄恭賀。

也向自己恭賀,向紫雲、向第一道院恭賀!

「蕭師兄,好樣的!」

「蕭十三郎,好樣的!」

「十三少爺,好樣的!」

人們無法描述心中激蕩,唯有以這種最最普通也是最最實在的話語嘶聲狂吼,一張張幸福的面孔仰望著台上,一張張大張的嘴巴不停開合,好似再不能、也不忍停下呼嚎。

沒有人喊出什麼激烈的口號,沒有人打擊那些原本狂傲、如今頹喪的對手,甚至沒有人朝周圍看一眼。

因為沒有必要。

所有人都已看到,都已經感受到,都已經選擇相信;他們看到了榮耀,看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尊嚴,更相信十三郎的決心,相信他的狠倔與決絕。

無需置疑,不用建議,沒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片刻歡呼過後,人群安靜下來,千萬雙眼睛死死盯著台上,猶如一頭頭嗜血殘暴的野獸。

他們要看,看一看十三郎接下去會怎麼做,會如何戰鬥,不,應該說會如何處置餘下的那些人。

他們享受這種感覺,強抑著胸中的焦灼與渴望,靜靜地等候。一些人不停揉著眼睛,生怕戰鬥開始時自己會眨眼錯過細節,還有一些人不停地舔著嘴巴,竭力將粗重的呼吸平復,生怕驚擾了周圍。

「蕭哥哥,幹掉他們!」一聲格外清脆卻又格外憨萌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出幾千身冷汗的同時,帶起更多善意的嬉笑與歡呼。

「果然是條蛇,美女蛇。」

「幹什麼嘛!剛才那麼吵,哥哥聽不到人家給他鼓勁兒。」嚴萌憤怒地撅起嘴,將周圍瞪過來的目光一一瞪回去。

想著想著,小丫頭忽然又高興起來。

「原來,美女蛇真是吉獸啊!」

……

……

呼嘯聲浪直衝霄漢,驚嚇無數鳥獸生靈,也驚嚇出無數蒼白的臉。

竹亭後,原本凝聚如山的煞氣早已煙消雲滅,整齊的方陣有潰散的跡象,幾名主將目光陰冷,幾名主將目光散亂,還有幾名主將目光開始閃爍,開始東張西望。

夜蓮沒有再出言鼓勵,身體在鳳椅上稍稍挪動,心裡不無寂寥地想。

「一群廢物!」

她的目光再次凝固,因為她看到,十三郎並沒有發動新的攻勢,而是置幾名大敵於不顧,將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是為了炫耀嗎?果然是小人心性。」

想到這種可能,她將身體坐正,胸膛挺直,微微垂下眼瞼。

……

……

「我的底牌都在這裡,你可看清楚了?」

「打仗不是下象棋,打譜揣摩那是文人做的事,你一個舞刀弄槍的傢伙,雖說樣子看起來斯文,總歸脫不出武夫的範疇,怎麼盡想著這種勾當?」

「剛才你都看到了,現在告訴我,換成你在我的位置,同樣擁有我所擁有的這一切,能不能做得更好?」

全場無聲,不知道十三郎用意何來,卻都靜靜地聽著,沒有一個人插嘴。就連台上的幾人也都收回神通,驚詫莫名、帶著幾分慶幸鬆弛的神情觀望。

夜蓮神情淡淡,看不到有被激怒的跡象,她的臉孔上閃著光,平直的雙唇沒有一絲顫動,身軀保持著最最淡雅高潔的姿態,比之剛才,還要多出幾分神采。

「裝得挺像。」

毒舌惡語徒勞無功,十三郎悻悻搖頭,話頭一轉,溫和平靜的語氣說道:「你知道,什麼是蓮嗎?」

「本性高潔,淤泥而不染,這就是蓮。」

提到這個,夜蓮終不能不接茬,淡淡的語氣說道:「本座就是蓮,睡蓮君子。」

「還是個文化人,那你可知道,蓮號稱全身是寶,為的是什麼?」

「怯病強身,根、須、莖、葉、花、子皆可為葯,無論凡夫俗子還是修道之士,無一人不可用,自然可謂之寶。」

夜蓮忍不住有些好奇,微諷說道:「怎麼,你嫉妒?」

「嫉妒你妹。」

不倫不類的回應令千萬人迷惑,暗想他是誇獎還是罵人,聽起來這麼彆扭。夜蓮的臉上卻微有異色,眼中霍然出現一抹混著怨毒的魅色,一閃即逝。

十三郎捕捉到了那一縷變化,臉上依舊帶著笑,說道:「你說的沒錯,蓮出污泥而生聖潔,通體可用,處處是寶。睡蓮更是蓮中之冠,堪稱寶中之寶。」

「不過你為什麼不想一想,蓮吸收的是糟污陰寒,卻為何能長出嬌艷,且可為葯?」

不待夜蓮搭話,他馬上接下去說道:「是葯三分毒,這是誰都能明白的道理;蓮之為葯,總結起來無非三個字:陰、狠與毒!」

「說點通俗道理,世人若以參果為食,必可強身健體百病不生,可假如沒事摟著蓮葉蓮子蓮根不停地啃,再強健的人也得變成病秧子,這說明什麼……」

夜蓮愕然張嘴,心裡想這算什麼道理。

台下台上千萬人愕然,心裡想這算什麼道理。

嚴萌愕然張著小嘴,心裡想哥哥果然文武雙全,竟能說出這麼匪夷所思的道理。

「蓮治百病,意味著它身含百毒,沒病的人吃了它生病,有病的人吃了它沒病,那是不是可以說,有病的人才會用到蓮?有病的人才會需要、喜歡,並且到處尋花?」

有病的人……用到……尋花……

千萬張嘴巴越張越大,眾人與驚佩中暗暗思索,心想原來話可以這麼說,挺好個事兒從他嘴巴里出來,就聽得如此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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