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道院鉛華 第二百五十五章 敢與我同類(六)

魔氣散盡,天空一片清明。

若不是地面無數深坑與鮮血宣示,無人可以看出這裡剛剛發生過一場慘烈戰鬥;清風送來爽朗,也送來一隻精緻的玉掌,彷彿情人間的觸碰,即將觸及老僧額頭。

那隻手掌極美,長出那隻手的人更美,美如無暇白玉;帶著輕柔帶著譏諷,卻讓人生不出絲毫敵意,甚至不忍因自己的軀體,去褻瀆那隻完美的手,和人。

然而在苦衛的感受中,那根手指無疑比催命閻羅更加可怕,比法寶利器更加恐怖。這一路上,他幾乎時時刻刻都在防範著那根手掌,以及那個人。

此時此刻,十三娘的面紗已經摘下,露出足以讓人為女子為之羞愧,任何男人為之眩迷、非顛倒眾生不足以形容的嬌顏。

單單是看到這張臉,就沒有人能夠拒絕她的撫摸,無法躲避那即將到來的觸碰,與死神的召喚。

直到這個時候,在最最恰當的時機出手,十三娘依然不忘謹慎,要將自己的魅力展示到極致,以防止發生意外。

「咯咯!我的好弟弟,姐姐真真是想不到,你竟能將他打成這樣呢!」

無法遏制的狂喜充斥心頭,十三娘忍不住要為自己喝彩,同時為即將到來的、巨大到無法想像的收穫而歡呼。

所有人都跑不掉,所有人都逃不出她的手心,苦衛佛鏈已毀,法相已廢,佛蓮已出,就連起最最依仗的明王法體也已經殘破不堪。

還有誰是自己的對手?十三郎,還是靈機?

絕佳的時機,絕佳的計謀,絕佳的收穫!除了那些藏在紫雲島的高人,還有誰能阻止自己?

明王真力是自己的,佛光之本也可以從苦衛身體中提出,有了它,自己就可以脫離妖身,提前變成真正的人!而且是擁有佛力的人!

要知道,山君門下固然個個有獨到之處,卻怎麼都脫離不了「妖」的範疇;打個最最簡單的比方,妖修在徹底變成人類之前,是無法使用法寶攻敵的。它們的法力與修士依然有所區別,只要一天沒有真正化形,就永遠無法擺脫這種限制,是不折不扣的規則囚籠。

妖修化形,其一是修鍊到八級以上,這僅僅是最低門檻;若是如山君弟子這樣的特異妖獸,境界的要求更高。對她來說,那將是一個極其漫長,充滿各種意外的艱苦過程。

十三娘不甘心如此,數百年尋覓,終於讓他尋出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找一名精研法相的高階修士,以奪基秘法謀其根本,以法相替代,成為類似分身的存在。

其難度……簡直不用想,堪比登天!

能將法相修鍊到類似身體的存在,這樣的修士倒也不少,問題是無論哪一個,都是十三娘,甚至她師兄都不能招惹的存在。偏偏苦衛的修為雖然普通,然而身為佛門弟子,明王法身幾乎是其必修的功課。

即便如此,佛門誅魔衛,又何嘗是她所能輕易解決的對象。山君為世人所懼,卻不像其它宗門那樣互幫互助,不互相算計都不錯了,更別說幫別人獲得身體。

尤其重要的是,誰願意幫助一名妖修和落日佛塔結仇?

說沒有或許有些絕對,比如杜雲之流,只要十三娘發話,故意讓他殺一名真仙也會操傢伙上。可問題是,那樣的貨色,就算湊個十個八個,又豈能奈何得了苦衛!

現在好了,苦衛佛力耗盡,最讓她忌憚的佛鏈已毀,實力降低到不可想像的地步;僅僅是一個依然被她放棄的師尊誓言,就換來如此豐厚的成果,十三娘怎麼能不得意,怎麼能不興奮!

還有十三郎,他的身體也就是一件巨大的寶藏;十三娘可不在乎什麼男女之別,不說謀奪氣運,若能將它煉製成分身,何嘗不是大功一件。

「這些都是我的,通通都是我的!」

心裡因激動而顫抖,極度的興奮讓她連維持人形都變得困難,美輪美奐的容顏上,隱隱浮現出一隻神情扭曲的狐首。

玉掌輕輕貼上苦衛額頭,十三娘忍不住想要尖叫幾聲,已經接觸到對方的身體,世間再無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自己施展秘法,一切唾手可得。

這個時候,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苦衛的雙眼。

或許她是想看一看,對方此時是怎樣一副表情,將會是怎樣的絕望,與驚恐。

她看到了……

那是一雙嘲諷的眼……

迎著十三娘微愕的目光,平靜誦念。

「佛祖慈悲!」

兩道磅礴的法力,一靈一魔,自他的額頭送出,延著那隻冰冷到極致、美艷到極致、精巧到極致的手掌傳過去,傳入十三娘的身體。

在那個瞬間,十三娘心裡甚至有些疑惑,暗想自己尚未發動功法,為何就有如此強悍的法力輸送過來。看起來,倒好像苦衛已變成那個因她神魂顛倒的杜雲,巴不得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出來一樣。

愕然之後,隨之而來的是陡然升起的凜意,更有濃濃的驚恐。

在其身後,十三郎好似早有準備,早有等待她的身體出現一樣,一指拍出禁環,一指朝十三娘的身體虛點。

一道纖細卻無比暴戾的閃電赫然而出,凌空落於十三娘的後心。

「爆!」

粉色雲霧乍起,其中含有一聲凄厲怨毒,且有驚恐絕望的哀嚎。

……

……

劇烈的轟鳴過後,十三娘的身體消失不見,數十米之外,一條六尾靈狐匍匐在地面,身體不停翻滾抖動,掙扎著想要站起身。

她做不到,或者說,是它做不到。

內部引爆,就連身體強悍到不可想像的銀色蚊王都無法承受,更別說身體實際上相當脆弱的它了。

六條錦毛閃亮的絨尾斷了五根,餘下一條也鮮血淋漓,污臟不堪。它的肚皮全爛了,不停往外流著腸子還有一些肉塊之類,嘴裡的血不是流,而是如決堤的洪水一樣朝外涌動,怎麼都阻止不了。

僅僅一擊,十三娘命在旦夕。

……

……

「我不信你的誓言,和尚也不信。」

苦衛說道:「佛祖慈悲!」

「和尚不相信我有與之談話的資格,所以我要先和他打一場,來證明自己。」

苦衛嘆息道:「佛祖慈悲。」

「山君門下不得渡化,這是我與和尚的約定。」

十三郎穩步走過去,緩緩說道:「從一開始,這就是為你設的局。」

有些無聊地聳聳肩膀,他說道:「當初就警告過你,否則,我會殺死你。」

靈狐不再掙紮下去,趴在血泊中,努力喘息。

「你的隱匿之法很高明,大概這就是你的異能,不過很可惜,我們發現不了,它卻可以感受得到。」

望著手心的飛蟻,十三郎來到她身邊,說道:「既然知道你沒有走,我們怎麼會真的以死相搏。但是我們找不到你,就只能拼個兩敗俱傷,好讓你主動現身。」

靈狐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住十三郎,好似要把他吞到肚子里。

「別這樣看著我,大師吩咐,我只是配合。」

十三郎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手掌一翻拿出那把銀色小刀,淡淡說道:「為了你,我的損失太大太多;既然你是一隻狐狸精,那我只有活剝了你的皮,做雙綁腿襪子什麼的,撈點本錢。」

靈狐的目光驟然收縮,再無一絲狠辣可言;遠處,靈機機靈打個冷顫,看向十三郎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敬畏。

「佛祖慈悲。」

苦衛望著滿地殘骸,臉上的表情愁苦到極致,不知是心疼他的寶物,還是為十三郎的狠毒感到恐怖。

……

……

「等一等!」

眼見他竟真的要動手,靈狐再也無法遏制心中的恐懼,放棄了尊嚴與矜持,也不再追問什麼前因後果,倉皇大呼道:「等一下,我對你一直沒有惡意,為何這樣對我!」

「沒有惡意?」

十三郎驚奇說道:「那杜雲呢?慕容呢?難道你要告訴我,杜雲所為不是你授意?」

「當然不是!」

靈狐大口咳血,辯解說道:「假如是我,難道你認為他們還能活下去?難道我會不追上去滅口?難道你認為我會任由她們將杜雲帶回宗門,最終查到我頭上!」

心中斟酌著言辭,靈狐誠懇說道:「水仙門不是那麼好惹的,山君弟子並不能保證我的安全,這你應該明白。我收了杜云為靈奴是不假,但那只是為了試驗師門秘法,至於他要做什麼,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能賴到我頭上。」

艱難地扭過頭,它說道:「這件事,二十一弟可以做證。」

靈機眨巴眨巴眼睛,想說點什麼,發現十三郎根本沒有看他,又自覺地閉上了嘴。

「拜託,做人可以撒謊,做狐狸要誠實,不可以這麼無恥。」

十三郎嘆口氣,蹲下身子說道:「你不殺他們,是因為你還沒解決我們;我才懶得管你什麼秘法什麼師門機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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