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道院鉛華 第二百三十一章 闖關(七)

第八級台階前,十三郎與何問柳相互平視。

闖關不等於玩命,教習不能眼睜睜看著學子被禁制轟殺,因此在何問柳支撐不住的那一刻,窗沿下的老人提前出手,替他將禁源化解。

事實上,即便教習不出手,何問柳也不會死;但他會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結果可能會重傷,甚至有損於根本。

此時的何問柳,身體好似從火坑裡撈出來的炭柴,焦黑乾癟,一些地方還冒著煙。

他已服下療傷藥物,卻不肯打坐調息,依舊半躺半卧在樓梯旁,眼睛死死盯著十三郎的方向,不置一詞。

「拿來,或者繼續上。」

十三郎地聲音沒有一絲波動,溫和的語調透出無比殘虐的味道,彷彿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這不公道,這樣太不公道。」

何問柳呆板的聲音彷若自語,呢喃般說道:「你隱匿了修為,你還隱匿了修為?你竟然隱匿了修為!」

聲調越來越高,何問柳漸漸開始大笑,眼裡卻有淚水不斷湧出,順著焦黑的面孔滑落到地面,發出啪啪輕響。

「這不公道,我不服!」

何問柳再如何疲累憔悴,基本眼光仍在。他的感受中,十三郎的法力波動極為怪異,時上時下仿如彈球在空中跳躍,竟沒有定型的時候。然而不管怎麼說,這都不可能是築基修士所具備的波動,無論如何都不是。

此時再反思之前,何問柳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空洞的目光彷彿死人,自語喃喃。

「我不服,我不服啊!」

「不服?」

十三郎笑了笑,認真說道:「把飛翼交給我,再把你剛才所用的那種秘法交出來,我讓你心服。」

「你胡說!你使詐!你卑鄙!」

何問柳呼呼喘氣,勉力坐起身軀,最終卻只能頹然回躺,憤怒叫罵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你用盡心機,憑什麼讓我心服!」

「我說過,我會讓你心服。」

十三郎平靜的目光看著他,不無譏諷說道:「想賴?」

……

……

何問柳沉默下來,良久,他撩起眼皮望著十三郎,與其對視了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笑容慘淡中透出決絕,何問柳手指輕動,那對潔白的羽翼出現在掌中。

飛翼流光宛然,如同天使翅膀一樣皎潔、美麗,與何問柳的凄慘形成鮮明對比,令人不能不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十三郎的眼裡沒有惻隱,只有平靜與喜悅。

「自己消去印記。」

他說道:「等我動手,你受的苦更多。」

「這對飛翼乃師尊親手所贈,因我修為不足,至今都不能完全掌握。」

何問柳手掌在羽翼上輕拂,眼中流露出不舍與哀傷,緩緩說道:「師尊曾經說,他將雪鶴的殘魂封印在其中,等我完全祭煉由心的那一天,如果幸運,有可能獲得認可,將它的魂魄重新激活,進而得到風遁之術。」

「呃,難怪他捨得送你。」十三郎微微皺眉,似乎擔心他弄髒了羽毛。

「惡毒,真是惡毒。」

何問柳徹底平靜下來,淡淡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說師尊故意如此,等我將雪鶴的魂魄激活後,再拿回寶物,謀取遁法神通。」

十三郎聳聳肩,一副就算如此你能拿我怎麼樣的表情說道:「無所謂,怎麼想隨你。」

「老師親手誅殺雪鶴,自然沒辦法獲其認同;交給我之後,耗時三年,進展也很小。」

不願與其鬥口,何問柳唏噓說道:「你是風靈根,與這副飛翼很相配。」

「那當然。」十三郎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何問柳微笑說道:「你知道嗎,雪鶴生於雪崖,長於雲霄,一生中只與風親近;若非如此,也不會讓我耗費這麼多苦功,且付出大量珍稀之物加以祭煉。只可惜,因為我不是風靈根,要激活其魂,依舊差得很遠。」

十三郎點頭認真說道:「我知道了,我會加油的,請放心。」

望著他一副理直氣壯的真命天子模樣,何問柳有心嘲諷,但知道那根本不能讓自己得到半點好處,幽幽一嘆說道:「你知不知道,一旦接下這副飛翼,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

「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

十三郎平靜說道:「第一,你恨死我了;第二,你師傅恨死我了;然後……有沒有第三?」

何問柳哭笑不得,竟然生不出發怒的念頭,喟然說道:「這還不夠?」

「當然不夠。」

十三郎目光灼灼,熱切說道:「一旦我領悟風遁,你算哪根蔥?你師傅雖然厲害,總沒膽子殺進道院;既然是這樣,我還怕什麼?」

說著話,十三郎轉過頭,沖教習拜謝說道:「多謝老師。」

談了這麼久禁制都沒有重新爆發,顯然是教習動了手腳。此時何問柳已經不在意,也懶得去爭辯。

老人冷哼一聲,懶得看小人嘴臉。

十三郎心滿意足,回身朝何問柳說道:「看見沒,你有師尊,我有老師,還不止一個!」

眼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與輕蔑,他說道:「得瑟!誰怕誰呀!」

……

……

飛翼中的印記被何問柳撤去,隨後便換了主人。當著何問柳的面,十三郎隨手輸入一道法力,霎拉間靈光大作,飛翼徐徐展開雙翅,本就皎潔的羽毛更加純凈,散放出一股琉璃般的瑩光。

耳中彷彿響起一聲鶴唳,驕傲、高亢、清冽,帶著新生與歡悅,直透九天。

十三郎彷彿看到,春風吹開了青芽,草木綻放生機,鮮花爛漫,雪壁生輝,一派生機與昂然。

「這是什麼……這……」

何問柳沒有聽到看到什麼,但這畢竟是他祭煉了足足三年的寶物,又怎會感受不到異常。眼裡閃過無法遏制的慾望,何問柳惶然大呼:「沒有可能這麼快,絕對不可能!」

僅僅是一道法力,飛翼中的便傳出一股悸動,雖然不清晰,雖還在猶豫,然而十三郎已經能夠斷定,何問柳所說的殘魂沉眠,極有可能是真的!至於得到認可能否領悟風遁之法,就只有天知道了。

內心在狂喜,他忍不住有些後悔,暗想早知道這麼靈就不要急著顯擺,原本是想打擊、或者只是噁心一下對方,誰能料到那頭死鶴如此迫不及待,生怕沒人要一樣。

「什麼可能不可能,說什麼呢?」

明知道為時已晚,十三郎仍要裝模作樣一番,故意做出失望的表情將飛翼收起來,嚴肅的表情說道:「你騙我,根本沒動靜。」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何問柳瘋狂大笑,有點吃力地指著十三郎,認真說道:「今日起,你註定是我一生之敵!」

「一生之敵?」

十三郎覺得有些無聊,挪揄的語氣說道:「真有抱負,可惜……」

「可惜什麼?」何問柳問道。

「可惜我不能這樣想,因為你……」

十三郎轉過身,雲淡風輕說道:「太弱了。」

……

……

何問柳被專人送走,禁樓恢複寧靜。

喊出「一生之敵」這樣的話,不管是口號還是豪言,何問柳都不想再留下。無論十三郎能否踏上三層,又是否還有手段令其心服,他都不想再理會。

敵人是用來擊敗的,其它皆虛妄。既然這次敗了,那就不要抱怨,放下委屈,將精力投入到報復、或者是報仇中去。

何問柳這麼想,自然要早早離開治療傷勢,上官馨雅主動陪同他離去,行前朝十三郎看了一眼,目光有些幽怨,還有些莫名的味道。

人走了,自然不能與十三郎繼續做賭。不知是害怕再輸功法還是擔憂信心受挫,總之何問柳沒有接受十三郎的提議,倒也很是乾脆。

這讓十三郎有些遺憾,有些感慨還有些失望。感慨於何問柳的執著與決斷,失望於沒能謀取更多利益,不禁微微嘆息。

「夠了夠了,別賣乖了。」

老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神情複雜感慨說道:「臭小子可真狠。」

十三郎頓時清醒過來,惶恐不安說道:「請老師責罰。」

「責罰個屁!」

老人內心苦笑,罵道:「你真正想說的不是這個,何必在裝模作樣。」

十三郎衷心讚歎道:「老師英明,學生孤零零一個,不能不……」

「好了好了,別在這裡扮可憐。你殺戮極重,為求勝利不擇手段,下手狠辣務求一擊必殺,絲毫不留餘地。老夫不能說你不對,但要記住一條:且不可為殺心所礙,失去本性!」

老人的聲音漸趨嚴厲,又包含著一絲感慨,嚴肅說道:「歷史上,不知有多少絕艷之士,都和你一樣擁有無上天資,卻因為經歷困苦磨難,最終沉迷與殺戮,變為暴戾僅識血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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