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道院鉛華 第二百一十二章 擅握機會的人

白天的時候,道院大門前一如前日那樣熙熙攘攘,陸續趕來的修士們體驗著新生神情惶惶,震撼著各自的震撼,委屈著各自的委屈。

必須承認,以清河當做殺威棒的效果不錯,新生被挫些銳氣後,臉上驕橫自傲的神情已然不在,換之一謹慎於敬畏,還有些期待。或許在他們看來,只有這樣才能證明道院的價值,也證明自己付出有值,進而產生更多期待,亦或是希望。

一些機靈的修士開始四處打探,還有一些仍保有矜持,冷漠或故作冷漠地望著周圍的景物人群,心裡籌劃未來的路。

「賤骨頭!」

望著新生緊張中帶著興奮的面孔,袁朝年低聲咕噥著,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抬頭看看充當門衛的書生與那頭顧盼自得接受眾人瞻仰的憨驢,袁朝年嘆口氣,繼續有氣無力地吆喝著。

「破門符!化元丹,出租靜室……」

說不清什麼理由,袁朝年心裡有些淡淡的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出了岔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又或者是有什麼該發生的事情沒有發生,令他提不起精神。

「師兄,破門符怎麼賣?」一名新生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了道院生存的要訣,走過來向袁朝年詢價。

「七百靈石一張。」袁朝年隨口回答道。

「可我聽說,前兩天有人賣五百。」來人有些不情願,問道。

「五百的沒了,要找自個兒找去。」袁朝年心情莫名煩躁,沒給他好臉色。

「……」

新生有些恙怒,暗想雖說你是師兄,可現在是在做生意,怎麼能這般生硬粗蠻;轉念想自己連門都還沒進,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心機計較著,正要交錢易貨,忽聽一個洪亮的嗓門大聲吆喝,動作又停頓下來。

「新型破門符,效果更好威力更強,只要五百靈石!」

一個下細上粗體型如同一把銅錘的胖子從遠處走來,手裡揮舞著一把靈符,扯著嗓子正得意洋洋地大叫:「各位師弟師兄師姐師妹聽好了,最新破門符,限量供應,原來一天五十,現在一天一百了哈。要買抓緊,售完即止!」

不待那名新生反應過來,周圍嘩啦一聲圍上去一圈人,其中大多是前兩天趕到的新生如今已可算老生的修士,竟是連問都不問,直接揮舞靈石搶貨。

「童兄,給我三張!」

「鎚子兄,我來五張!」

「童兄,這兩天沒見著你啊,上哪兒發財了。」

「鎚子兄,別斷貨啊,以後供應能穩不?」

七嘴八舌之中,矜持自傲的修士眾星捧月一樣將童埀圍在當中,場面之震撼熱烈,令新到的修士們目瞪口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胖子快要樂歪了臉,一面收靈石交靈符忙個不停,嘴裡嚷嚷道:「放心放心,以後穩定供應,每天一百張。不過有一條,這裡只賣三天,三天後大伙兒自己到三元閣購買,先到先得。」

眾人又是一陣附和與吹捧,更有女修不斷朝那個滿臉放光宛如要流出肥油的胖子拋著媚眼兒,嬌滴滴的聲音利劍般的目光,很不得從他身上剜下一塊肉。

「童大哥,上次小妹和你說的事情,到底怎麼樣呀。」

「童師兄,小妹有些制符問題要向蕭兄請教,能否安排一下?」

「鎚子!到底怎麼樣,見不見給句實話,別讓老娘牽腸掛肚!」

「童師兄……」

「童大哥……」

「童……」

可憐胖子好幾天沒嘗到這種滋味,今日重新體驗花團錦繡溫軟柔腸,真可謂是滄海桑田不言水,柳暗花明我自知,心裡的感慨與喜悅,非筆墨所能形容。

這邊新生們瞠目結舌,那名正要掏錢的修士僵在那裡,訥訥說道:「師兄,這,這不是托兒吧!」

「托你大爺!」

袁朝年憤憤罵一聲,甩手如一道青煙般溜走。那名修士愕然四顧,良久才沖著他的背影低聲咒罵道。

「奸商!」

……

……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胖子吸引時,十三郎悄無聲息來到門前,拍拍湊上來表示親熱的大灰腦袋,偷偷塞給它幾塊魔蚊之晶,準備「潛」入院門。

「回來了。」假寐的書生不是何時抬起頭,淡淡問了一句。

十三郎朝書生恭敬施禮,誠懇說道:「學生回來了,多謝老師挂念。」

「非是本座挂念,而是你這頭忠心耿耿的驢。」

書生在椅子上坐直身體,嘆息說道:「你要是再不回來,本座擔心它會絕食,瞧瞧,都瘦成啥樣了。」

大灰扭著肥碩的屁股,在一邊拚命賣弄風情。十三郎連連苦笑,心想老師您誇驢就誇驢,什麼叫你這個頭驢。

書生看了他一眼,淡淡問道:「還好吧?」

十三郎點點頭,老實回答道:「學生還好。」

書生瞥一眼遠處在人群中幸福掙扎的胖子,挑眉說道:「怎麼還在賣靈符?」

十三郎說道:「學生缺少靈石。」

「出門了……還缺?」

「……嗯。」

書生有些驚訝,認真打量做十三郎,好奇地問:「有大計畫?」

十三郎為之苦笑,不知該說點什麼好,只能沉默。

沉默的意思有很多種,可以是否認也可以是默認,又或是別的含義。書生似明白了什麼,晃晃腦袋把自己重新扔到椅子上,神情頗為感慨。

「這年頭世道不太平,就連我這個做老師的,日子都不怎麼好過;不但要看著門,防止不好的事情發生,還得把發生了的不好的事情瞞起來;最要命的是,還得養活這頭驢!」

雙眼似睜似閉,書生躺著竟還能搖頭晃腦,夢囈般自語道:「不容易,不容易啊!」

大灰不安地踱著碎步,尾巴在書生腿上蹭了蹭,結果挨了一腳。

一個小袋子出現在桌案上,隨即消失無蹤。

書生臉上露出微笑,趕蒼蠅一樣揮揮手說道:「去吧去吧,記住一條,只要有本事,不管在哪兒還是上哪兒,都不用怕。」

十三郎心裡嚼著書生的話,恭謹再施一禮,這才轉過身,朝院門而去。身後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叮囑,追入他耳中。

「做人留一線,小丫頭本性不錯,別再鬧了。」

……

……

說起來挺怪,道院的院牆並不高大,卻能將廣場的喧囂完美隔絕,彷如兩個世界。身在門外便如同置身在凡間菜場,喧囂嘈雜,鼻孔里滿是銅臭氣息;一旦進了那道門,周圍馬上安靜下來,清幽閑靜又不失嚴謹氣,著實令人稱奇。

十三郎深吸一口氣,臉上帶著的些許沉鬱消失一空,不禁有些感慨。

院長,或者所歷任院長乃至真人的那個宏偉大計,在十三郎看來,就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然而眼前的這一切讓他不得不承認,老人家的確將它實現了一部分,或者說,正走在實現的路途上。

在這裡,沒有哪個修士在「市民」面前炫耀身份,也沒有哪個學子敢以外界背景欺壓他人,更不會有明取豪奪乃至殺人越貨的事情發生。短短數日,十三郎已經充分感受到紫雲城的不同,不能不有所感慨。

紫雲城的特異,並不是指其和諧美滿,恰恰相反,在這裡修行極為不易,甚至比外滿更艱難。這裡同樣有強弱之別、優劣之分,甚至欺詐坑拐之事;不同的是,除了剛進入時的修為與財富多少,所有人的起步完全相同。

道院的存在,就彷彿在這個亂糟糟的世界裡挖出一塊地方,讓大家以全新的姿態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涯。過一點形容的話,它幾乎相當於異界,是一個讓人不敢相信的奇蹟之地。

以十三郎的年齡,原本沒有資格對此做評價,然而事實卻是,在這個修真世界裡,假如說還有一個人能對道院的功過進行估量,那就非他莫屬,再也找不出旁人。

「有教無類,不教書痴!」

十三郎一面沉思一面行走,心裡默默想道:「這是聖人才能做成的事。」

「什麼書不書痴不痴,活著才是硬道理。」

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袁朝年巴巴從攔廊拐角處冒出來,滿臉愁容說道:「我說師弟啊,給口飯吃行不?」

……

……

「我做靈符是定量的,想多也多不了,用得著這樣嗎。」

聞弦歌而知雅意,十三郎不待他再開口,便自行說道:「師兄乃靈慧之人,何必做這副苦樣。」

「靈慧!苦樣?師弟您就饒了我吧,我都混了十年了還這德行,再看看您自個兒,讓為兄情何以堪啊!」

袁朝年忠厚而又奸詐的臉上堆著獻媚的苦笑,也不知道他怎麼能將如此豐富的表情揉合到一起,還一點都不讓人生厭。

「頭一天五十張,隔了兩天變成一百,這樣增加下去,您讓咱們這些苦人兒吃啥?」

神情突又轉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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