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羿與嫦娥 階上論

原本喧鬧的通明殿上此刻寂靜無比。

后羿要做什麼?他的箭居然指向了玉帝!萬天之主!天地至尊!

滿堂群臣,包括太白金星此際也沒了主意,誰知道后羿會不會射出這一箭?堂上眾人皆以玉帝為尊,但在這上古人物的眼中,或許玉帝還真算不得什麼。

后羿若真射出這一箭,玉帝能擋得住嗎?都聞玉帝修為高絕,但從來沒有人見他出手。悟空只在旁護住嫦娥,便如沒看見眼前的一切,他知道,后羿絕非魯莽之輩,最多也就是嚇唬玉帝而已。

便在陷入僵局之時,只聽殿外有人叫道:「后羿大神!」

眾人一看,卻是西王母聞訊後自瑤池匆匆趕來。

后羿見了西王母,稍一沉吟,便將弓放下,收箭入懷。西王母倒似沒看見殿上爭鬥,笑吟吟道:「后羿大神既來,怎不去我瑤池坐坐。」

后羿道:「原本想去瑤池,行至通明殿便被人攔住,道有事只尋玉帝便好。」

西王母道:「哎喲!是哪個胡亂指路?旁的事自然玉帝做主,此事玉帝卻不知根由。」

后羿道:「無妨,當年我臨別惶惶,將內子託付給王母。今日幸得歸來,卻不敢再勞煩王母,特來將嫦娥接回。託付之恩,容我日後報答。」

西王母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懷。」又轉向嫦娥道,「嫦娥,你在天庭住了這許多年頭,可有人欺負你?」

嫦娥恭敬道:「承王母、玉帝呵護,我在這裡好得很。」

西王母咯咯笑道:「不是我多嘴,這話必要問一句,免得回去向你夫訴苦,又無對證。」

后羿拱手道:「王母說笑了。」

王母又道:「你夫妻久別重逢,必有許多話要說,我也不留你了。」然後轉頭看了悟空一眼,問道,「這位是……」

悟空道:「上古,顓頊。」

聽悟空報出名號,眾人又是一驚。王母臉色稍變,接著道:「久仰威名,不知上古大神此次同來幾個?」

悟空存心要嚇一嚇王母,便道:「只我兩個來此,余者一二十人皆在下界等候。」

王母聽聞尚有一二十人,心中一個激靈,面上卻作又驚又喜模樣,道:「真乃天地之福也!不知前輩居於下界何處?」

悟空道:「山野閑人,居無定所!」

王母道:「前輩說哪裡話?若有閑時,便來瑤池飲茶。」王母聽悟空說上古大神竟有一二十人,立時心動不已,這股力量若是能拉攏到天庭……此事想起來雖讓人興奮,但還要從長計議,畢竟誰都不是扯線木偶,能任由支配的。

王母唯恐說得太多,引起二人反感,便留了一個日後相見的由頭,教太白金星送二人下界了。

后羿拉起嫦娥的手,看都不看玉帝一眼轉身而去,悟空彬彬有禮地對王母抱拳告辭。太白金星謹慎將二人送到了南天門,轉回來時,心中如打鼓一般。玉帝與王母向來言行一致,今日二人對待后羿的態度截然相反,不知會不會惹出一場軒然大波呢?

回到通明殿,見玉帝、王母均已不見,問過旁人才知,二人去瑤池議事了。太白金星心中稍安,看來無妨,只要玉帝、王母不起內訌,天庭便穩如磐石。天蓬元帥亦不知去處,原來已被收押起來,待玉帝回來再作定奪。

悟空三人攜著一隻玉兔出了南天門。后羿心中陰霾盡散,自然對悟空感激不盡,更為他的神機妙算所嘆服。他也不問悟空,總之一切為了自己,便將這一切都歸到造化神猿的特異神通上了。

回了齊天嶺,后羿第一件事便是伐木造屋,他原本在洞中居住,但嫦娥又怎能住得慣?

后羿摘下巨弓,除了上衣,只著一件汗衫。他也不使神通法術,只憑蠻力一斧斧砍下去。嫦娥滿心歡喜地站在一旁,自見到后羿那一刻起,她一雙妙目只在后羿身上,片刻不離。此刻見后羿露出古銅色的皮膚來,不由得想起了幾萬年前,也是這般晴空白日,也是綠樹成蔭,他便這般憑著斧鑿,為自己建了一個家……

悟空見此情形,正是久別重逢、郎情妾意美妙之時,自己豈能在此礙眼?於是匆匆告辭而去。

嫦娥雖已回到后羿身邊,卻不知天蓬被如何處置。此事只算了結了一半,不過自己倒也不必去刻意打探,天蓬若還活著,自然會再遇見。而天蓬若是死了……怎麼辦?

《西遊記》中天蓬酒醉戲嫦娥,結果被痛打一頓投入下界豬舍轉世,這看似罰得極重,其實內中大有玄機。

玉帝對嫦娥和對尋常宮娥仙女大有不同,天蓬戲嫦娥顯然觸怒了他,故此重責天蓬。重責歸重責,但天蓬手中那件了不得的法寶——上古沁金鈀卻未被天庭收回,唯一的解釋就是——天蓬雖然被罰下界,但對天庭依然有用處!

這用處是什麼呢?一個天蓬,一個捲簾,都是天庭棄將,又都去了西天取經,難道玉帝能算到如來將尋取經人,又能算到觀音必收天蓬與捲簾?老君曾說玉帝與西方靈山有不可告人之秘,人皆為利往,與其說是秘密,其實本質上還是利益交換。

如果天蓬和捲簾都是玉帝安插進取經隊伍的人選,那麼,他用什麼來和如來交換呢?他安插這兩人進去,又是為了什麼呢?

悟空在雲上沉思,不知不覺已向南行了兩三千里,他無意間向下一瞥,見林中有二人追逐打鬧。仔細看去,其中一人卻是大力牛魔王,而另一個,竟是許久未見的小狐狸胡玉!

他忽地想起,火焰山南,可不正是積雷山摩雲洞?這玉面狐狸……難道竟會是胡玉不成?這兩人終究還是勾搭到一起了。他按捺住想要下去問個究竟的衝動,撥轉雲頭,轉向北來。

瑤池之中,玉帝怒氣沖沖行至殿上寶座坐下,王母屏退左右,與玉帝斟了一杯酒,坐在旁邊笑盈盈地看著玉帝。

玉帝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問道:「后羿、顓頊……竟還有一二十人,你不是說他們早被造化所殺了嗎?」

王母想著想著,也收斂了笑容,喃喃道:「幾萬年前的死人都能活過來,真是古怪了。」

玉帝問道:「你說那人,可真是后羿?」

王母白了玉帝一眼,道:「混元金仙,天地中還有幾個,這還能有假不成?」

玉帝強壓下一口氣,道:「可恨后羿,壞我大事!」

王母道:「她始終不醒,又有什麼辦法?」

此時一仙女在門外遠遠施了一禮,王母喝道:「何事?」

這仙女行到近前,道:「游奕靈官有要事求見玉帝!」

玉帝招招手,道:「快讓他進來!」

游奕靈官匆匆進來,禮畢後道:「千里眼回報,那后羿、顓頊二人帶著嫦娥仙子去了齊天嶺!」

「啊!」玉帝和王母同時驚呼出聲。王母擺擺手叫游奕靈官退下,二人相視一眼,心中波瀾起伏,這下可棘手得很了。

王母道:「虧我還動了拉攏之心,卻不料人家早有了去處!」

玉帝搖了搖頭道:「卻也未必,人妖殊途,豈能長久?」

王母笑道:「莫不是有了分化之策?」

玉帝道:「初動此念,不過暫看西方有何動靜,再作打算不遲。」

王母點了點頭,道:「以不變應萬變,好。」

玉帝自矜道:「你有王道霸道,我道家唯以天道置之。」

王母道:「天蓬此人,又如何處置?」

玉帝道:「既蠢又笨,居然敢對嫦娥動色心,留之何用?」

王母笑道:「那……殺之又有何用?」

玉帝一怔,道:「殺他確也無甚用處,以你所見,該如何處置?」

王母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便罰他轉世為妖,如此既可與后羿出氣,又可顯我陛下仁慈。」

玉帝想想,道:「如此甚好,甚好……」

王母又道:「天蓬那上古沁金鈀……的確是件難得的法寶,你說老君他……」

玉帝道:「老君縱便神機妙算,恐怕也算不出天蓬會有今日吧?你太過多疑了。」

王母道:「天蓬那一身道術,畢竟是三清傳他的,這其中會不會埋了什麼玄機?」

玉帝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道:「你這一說我才想起,捲簾的道術也與天蓬相近,均為『動』字門中之道。」

王母仔細想想,點點頭道:「確是如此,不過萬源歸一,修『動』字門的卻也不少,若不是巧合……」

玉帝接住王母話頭道:「若不是巧合,便是三清中有人早修成了『出宙』的神通。」

縱使王母心境極高,此時也難免大吃一驚,道:「你是說,三清有人成聖了?」

玉帝搖了搖頭:「遴選天蓬、捲簾是幾萬年前的事情,那時哪有一個聖人?或許,便是巧合吧?」

王母釋然一笑,點了點頭,道:「我卻嚇糊塗了,三清若成聖,我們還有什麼可爭的?便一心一意服侍道門好了。」

「一心一意服侍道門?」玉帝嘆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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