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第六章

應當挑選什麼樣的人做朋友,第1—5節。在沒有結交朋友以前,如何確定人的品格,第6—7節。怎樣聯絡朋友,第8—13節。友誼只能存在於善良而高尚的人們之間,第14—

19節。在這樣的人之間儘管有意見的不同,友誼卻仍能繼續存在下去,第19—28節。由上述言論所得到的推論,第29—

39節。

我以為,由於在以下的談話里,他勸人在結交朋友時要試驗這個人有什麼值得結交的價值,他的言論是很足以發人猛省的。

「告訴我吧,克里托布洛斯」,他說,「如果我們需要一個好朋友,我們應當怎樣去找?首先,我們豈不是應當找一個能夠控制自己的口腹之慾、控制對於杯中之物的嗜好、色慾、睡眠和貪懶的心情的人嗎?因為凡受這一類事制服的人,無論對自己或朋友,都不能盡當盡的責任」。

「當然不能」,克里托布洛斯回答。

「那末,你以為我們應該避免那些受制於這類嗜好的人了?」

「絕對應當避免」,克里托布洛斯回答。

「那末,那些凡事浪費,漫無節制,不能自給,總是需要鄰居幫助的人,借了債不能還,借不到手就怨恨那些不肯借給他的人,你想這樣的人是不是危險的朋友呢?」

「肯定是」,克里托布洛斯回答。

「那末,我們必須避免這樣的人了?」

「的確必須避免。」

「還有一種人,非常精於生意經,總是貪求多佔便宜,因此,很難共處,喜歡收進,而不願意付出,這樣的人怎麼樣呢?」

「在我看來,這樣的人比前一種人更壞」,克里托布洛斯回答。

「另一種人怎樣呢?他善於經營,甚至除了想到從哪裡可以得利以外,連別的閑暇工夫都沒有。」

「我想我們也必須避開他,因為和這樣的人結交是沒有好處的。」

「對於那愛好爭吵,會動不動給朋友帶來大量敵人的人應當怎樣呢?」

「當然,我們也必須避開他。」

「如果有這樣一種人,他這些缺點全都沒有,但只知接受別人的恩惠,從來也不想回報,怎麼樣?」

「結交這樣的人也沒有好處。但是,蘇格拉底,我們應當努力結交什麼樣的人呢?」

「我想是和這些人正相反的那種人。他能控制自己的情慾,和人打交道忠誠公正,受了人的恩惠一定要報恩,結交這樣的人是有好處的」。

「蘇格拉底,在我們沒有和他結交以前,怎樣試驗他的這些品格呢?」

「我們試驗一個雕刻家」,蘇格拉底回答道,「並不是其他的話來判斷,而是根據他過去所雕塑的美好的人像,我們相信,他以後所雕刻的也一定會是好的」。

「那末,你的意思是說,對待過去的朋友好的人,顯然也會對待未來的朋友好?」

「是的,因為我知道一個養馬的人,如果對待過去的馬是好的,我想他以後對待別的馬也一定會是好的。」

「就算是這樣吧」,克里托布洛斯說道,「但對於那看來值得結交為朋友的人,我們怎樣使他成為我們的朋友呢?」

「首先」,蘇格拉底回答道,「我們應當求問神,看神的意思是不是勸我們和他交朋友」。

「那末,請你告訴我」,克里托布洛斯問道,「我們所認為可以結交而神明又不反對的人,怎樣才能獲得他的友誼呢?」

「當然,獲得友誼不可能像獵取兔子那樣用窮追的辦法,也不可能像捕鳥那樣用誘擒的辦法,也不可能像對待敵人那樣使用暴力,違反一個人的意願而想使他成為你的朋友是很難的,你很難把一個朋友囚禁起來像一個奴隸那樣,因為那末一來,受這樣待遇的人不會成為你的朋友而倒要成為你的敵人了。」

「那末,朋友是怎樣得來的呢?」

「據說,有種符咒,那些會念這些符咒的人,歡喜要誰做他們的朋友就可以使誰做他們的朋友。還有種「愛葯」(φι』

KAρα),那些會用這種葯的人,隨便把這種藥用在誰的身上就可以使誰愛上自己。」

「我們怎能學會這些呢?」

「你聽說過荷馬曾經講過海妖唱了什麼歌迷惑俄底修斯的事吧。歌的起頭是這樣的:

『來呀,到這裡來呀,廣受讚美的俄底修斯,亞該亞人的偉大的光榮』。

「女妖是不是也向別人唱同樣的歌曲,蘇格拉底,從而令他們著迷不能離開她們呢?」

「不,她們只向那些追求德行的光榮的人才這樣唱。」

「我想你的意思似乎是無論誰我們應該向他像念咒語一樣說這樣一種誇獎他的話,使聽的人覺得那向他說誇獎話的人並不是在譏笑他,因為一個人如果自己是個矮小、醜陋、軟弱的人,你倒誇他是高大,俊美、強壯,這隻能使他把你當作仇敵而遠遠地躲開你罷了。」

「但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麼別的咒語呢?」

「不,但我聽說白里克里斯知道得很多,他曾向國民念了這些咒語,使他們都愛他。」

「賽米斯托克勒斯是怎樣使國民愛他的呢?」

「我敢指宙斯神起誓,他決不是用念咒語的辦法,而是向國民行了對他們有好處的事情。」

「蘇格拉底,我想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想得到好人做我們的朋友,我們自己就必須在言語和行為兩方面都要好。」

「你以為」,蘇格拉底說道,「一個壞人能得好人做自己的朋友嗎?」

「我看見過」,克里托布洛斯回答道,「低能的演說家卻和好的演說家做了朋友,不好的戰略家卻成了有名的軍事家的

」朋友」。

「談到我們現在討論的這個題目,你是不是知道有什麼無用的人成了有用的人的朋友呢?」

「我指宙斯神起誓,不知道」,克里托布洛斯回答說,「不過,既然壞人不可能和好人交朋友,那末請你告訴我,是不是高尚而善良的人就很容易和高尚而善良的人結交成朋友呢?」

「使你感到困惑的是,克里托布洛斯,你常常看到那些行為高尚,不願做可恥事情的人,彼此不但不能成為朋友,卻反倒互相爭吵不休,他們彼此間的仇恨,甚至比那些下流的人更甚。」

「這樣的事還不僅以個人為限」,克里托布洛斯說道,「甚至整個的城邦,儘管他們都非常重視德行並憎恨可恥的事情,但彼此之間卻是互相仇恨著。當我想到這些事的時候,我就對交朋友感到非常失望,因為我看壞人與壞人是不能成為朋友的,因為那些忘恩負義、輕率魯莽、自私自利、毫無信義、毫無節制的人怎能彼此交成朋友呢?其實,在我看來,與其說壞人和壞人能交成朋友,倒不如說他們是天生互相為敵的。其次,正如你所說的,下流人和正直的人也是交不成朋友的,因為經常做壞事的人怎能和那些憎恨這樣事的人做朋友呢?還有,就連那些有德行的人也因在社會國家裡爭奪領導地位而互相仇恨,誰還能成為朋友、什麼樣的人中才能找到友愛和信義呢?」

「但是,克里托布洛斯」,蘇格拉底說道,「這些事的情況是很複雜的,人們天性有友愛的性情:他們彼此需要,彼此同情,為共同的利益而通力合作,由於他們都意識到這種情況,所以他們就有互相感激的心情;但人們也有一種敵對的傾向。因為那些以同樣對象為美好可喜的人們,會因此而競爭起來,由於意見分歧就成了仇敵。分爭和惱怒導向戰爭,貪得無厭導向敵視,嫉妒導向仇恨。儘管有這麼多的障礙,友誼仍然能夠迂迴曲折地出現,把那些高尚善良的人們聯繫在一起;因為這樣的人是熱愛德行的,他們認為享受一種沒有競爭的小康生活,比通過戰爭而稱霸一切更好;他們情願自己忍受饑渴的苦痛,和別人分享麵包和飲料;儘管他們也酷愛美色,卻能毅然控制住自己不去得罪那些他們所不應得罪的人。他們屏除貪慾,不僅能以依法分給他們的產業為滿足,而且還能彼此幫助;他們能彼此排除分歧,不僅使彼此都不感到苦痛,還能對彼此都有好處。他們能夠防止怒氣,不致因發怒而產生後悔;他們也能完全排除嫉妒,認為自己的財產也就是朋友的,而同時把朋友的財產認為也就是自己的。因此,高尚而善良的人們共同享受政治上的榮譽,不僅彼此無損,而且還對彼此都有好處,豈不就是很自然的事了嗎?那些為了便於盜竊公款、強暴待人,度一種安逸享樂的生活而貪圖在城邦里享受榮譽和佔據高位的人,都是些不義和無恥之徒,是不可能和別人和睦共處的。但是,如果一個人希望在城邦獲得榮譽,不僅是為了使自己不做不法行為的犧牲品,同時也是為了在正義的事上對朋友有所幫助,並且使自己在執政期間能夠為祖國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他自己既然具有這樣的心情,為什麼不可以和與自己有同樣心情的人結交為親密的朋友呢?難道他和那些高尚而善良的人們結交會妨礙自己幫助自己的朋友嗎?或者是在得到了那些高尚而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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