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第一章

蘇格拉底有點感覺到貪圖逸樂的阿里斯提普斯正在想在政府里謀得一席位置,就勸告他說,自製是做一個政治家的必備的資格,第1—7節。但由於阿里斯提普斯說他只想度一種悠閑恬靜的享樂生活,蘇格拉底就提出一個問題,是治理人的人的生活更快樂呢,還是那些被治理的人的生活更快樂?第8—10節。阿里斯提普斯表示,他既不願治理人,也不願被人治理,只想享受自由。蘇格拉底告訴他,他所想得到的這種自由是和人類社會性質相矛盾的,第11—13節。阿里斯提普斯仍然堅持己見,並說他的志願並不是想長久留住在任何一個國家裡,而是想訪問旅居在許多國家裡,於是蘇格拉底就向他指明這種生活方式的危險性,第14—16節。但是,阿里斯提普斯卻進一步指責那些寧願度一種辛苦勞碌的政治生活而不願度一種舒適安逸的生活的人是愚不可及,蘇格拉底向他指明,自願勞動的人和被迫勞動的人之間的區別,並說必死的人所能享受的任何一種好處都不是不經勞動就可以獲得的,第17—20節。為了舉例證明他的論點,蘇格拉底敘述了普拉迪克斯的寓言,赫拉克雷斯的選擇,第21—24節。

從以下的談話看來,我以為蘇格拉底是勸勉那些和他交遊的人在飽食、性慾、睡眠、耐冷、耐熱和勞動等方面都要實踐自製的。當他看到有一個和他交遊的人在這些方面沒有節制的時候,他就對他說道:「請告訴我,阿里斯提普斯,如果要求你負責教育我們中間的兩個青年人,使一個成為有資格統治人的人,另一個則成為決不願意統治人的人,你將會怎樣教育每一個人呢?就讓我們從最基本的食物問題談起,好不好?」

「的確」,阿里斯提普斯回答道,「我認為食物是個很基本的問題,因為一個人如果不進食物他就活不下去」。

「那末,他們兩人就都會在一定時間有進食的要求了?」

「是的,這是很自然的事情」,阿里斯提普斯回答說。

「那末,這兩個人中哪一個人我們應該訓練他,使他把處理緊急事務看得比進食更要緊呢?」

「毫無疑問,是那個被訓練來統治人的人」,阿里斯提普斯回答說,「否則的話,國家大事就會因他的玩忽而受到影響」。

「當兩個人都口渴的時候」,蘇格拉底繼續說道,「我們豈不是也要訓練這同一個人要有耐渴的能力嗎?」

「當然」,阿里斯提普斯回答道。

「這兩個人中哪一個我們應當使他有限制睡眠的能力,使得他能夠晚睡早起,而且如果需要的話,就不睡眠呢?」

「毫無疑問」,阿里斯提普斯回答道,「也是同一個人」。

「這兩個人中,我們應該要求哪一個人有控制性慾的能力,使他不致因性慾的影響而妨礙執行必要的任務呢?」

「也是同一個人」,阿里斯提普斯回答。

「這兩個人當中,我們應該訓練哪一個人,使他不致躲避勞動,而是很愉快地從事勞動呢?」

「這也應該是那個受訓練準備統治人的人」,阿里斯提普斯回答。

「這兩個人當中,哪一個需要有制勝敵人的知識呢?」

「毫無疑問,當然也是那個受訓練治理人的人非常需要這種知識,因為如果沒有這樣的知識,其他一切資格都將毫無用處」,阿里斯提普斯回答。

「那末,在你看來,一個受了這樣訓練的人,不會像其他動物那樣容易出其不意地被敵人所制勝了?我們知道有些這樣的動物,由於貪婪而被捕;另一些,儘管很機靈,也由於貪圖吞餌而受誘;還有一些,由於濫飲而陷入羅網。」

「這也是無可爭辯的」,阿里斯提普斯回答。

「豈不是還有一些,就如鵪鶉和鷓鴣,由於它們的性慾,當它們聽到雌鳥叫喚的聲音時,因為貪圖享樂就放鬆警惕,終至於落入陷阱之中嗎?」

阿里斯提普斯對這也表示了同意。

「那末,你想,一個人像那些最無知的禽獸那樣,也陷於同樣的情況,豈不是很可恥嗎?就如一個姦夫雖然明知一個犯姦淫的人有受法律所要施加的刑罰和中人埋伏、被捉、受痛打的危險,卻仍然進入婦女的閨房中去;儘管有如此多的痛苦和恥辱在等待著登徒子之流,但在另一方面也有許多方法可以使他避免肉慾的危險,而他竟甘心自投羅網,你想這豈不是有如惡鬼附身嗎?」

「我想是這樣」,阿里斯提普斯回答道。

「考慮到人生當中極大部分重大的實踐、戰爭、農業和許多的其他事情都是在露天中進行的,你想,竟有這麼多的人沒有受過忍耐寒冷和炎熱的訓練,豈不是重大的疏忽嗎?」阿里斯提普斯對這也表示了同意。

「你想我們豈不是應當把那準備統治人的人訓練得能夠輕而易舉地忍受這些不方便嗎?」

「當然應該如此」,阿里斯提普斯回答。

「如果我們把那些能夠忍受這些事的人列為『適於統治』的一類,那我們就豈不是應當把那些不能忍受這些事的人列為甚至連要求統治的資格也沒有的一類了嗎?」

阿里斯提普斯對這也表示了同意。

「既然你知道這兩類人各屬於哪一類,那末,你是不是考慮過應當把自己放在哪一類里呢?」

「我的確已經考慮過了」,阿里斯提普斯說:「我從來也不想把自己放在那些想要統治人的人一類;因為在我看來,為自己準備必需品已經是件很大的難事,如果不以此為滿足,還想肩負起為全國人民提供一切必需品的重擔,那真是太荒唐了。自己所想要得到的許多東西尚且弄不到手,竟還要把自己列於一個國家的領導地位,從而使自己如果不能為全國人民提供必需品就要受到譴責,豈不是愚不可及嗎?因為人民認為他們有權處理他們的領袖,就像我認為有權處理我的奴僕一樣,我要求我的僕人給我提供豐盛的必需品,但卻不許他們染指;人民也認為國家的領導人應該為他們盡量提供各種享受,卻不願領導人自己有任何享受,因此,任何願意為自己惹許多麻煩而同時又為別人找許多麻煩的人,我就這樣訓練他們,把他們列於『適於統治』的一類;但我把自己列於那些願盡量享受安逸和幸福的一類人之中」。

於是蘇格拉底問道:「讓我們考慮一下是統治人的人生活得更幸福還是被統治的人生活得更幸福,好嗎?」

「當然可以」,阿里斯提普斯回答道。

「首先從我們所知道的民族說起。在亞洲的統治者是波斯人;敘利亞人,弗呂吉亞人和呂底亞人,都是被統治者。在歐洲的統治者是斯庫泰人,被統治者是馬俄太人;在非洲,統治者是迦太基人,被統治者是利比亞人。你想這些人中哪些人生活得更幸福呢?或者就拿以你自己為一分子的希臘人來說,你想是統治集團的人生活更幸福呢,還是被統治的人生活得更幸福呢?」

「不過,我並不是一個擁護奴隸制的人」,阿里斯提督斯回答道,「但我以為有一條我願意走在其中的中庸大道,這條道路既不通過統治,也不通過奴役,而是通過自由,這乃是一條通向幸福的光明大道」。

「不過」,蘇格拉底說道,「如果你所說的既不通過統治也不通過奴役的道路,也是不通過人間的道路的話,那末,你所說的也許就值得考慮了。但是,你既然是生活在人間,而你竟認為統治人和被統治都不適當,而且還不甘心尊敬掌權的人,我想你一定會看到,強有力的人是有辦法把弱者當著奴隸來對待,叫他們無論在公共生活或私人生活中都自嘆命苦的。難道你能夠不知道,有些人把別人所栽種和培植起來的莊稼和樹木砍伐下來,用各式各樣的方法擾害那些不肯向他們屈服的弱者,直到他們為了避免和強者的戰爭而不得不接受他們的奴役?就是在私人生活中,難道你也沒有看到,勇而強者總是奴役那些怯而弱者並享受他們勞動的果實嗎?」

「但是,對我來說」,阿里斯提普斯回答道,「為了不遭受這樣的待遇,我並不打算把自己關閉起來做一個國家的公民,而是要到處周遊作客」。

「現在你所說的倒的確是一個絕妙的計策」,蘇格拉底說道,「因為自從西尼斯、斯凱倫和帕拉克魯斯推斯被殺以來,是沒有人會加害於旅客的!但是各國的執政者,現在都頒布了保護他們自己不受損害的律法,除了那些必須聽他們呼喚的人以外,他們還結交了一些朋友,環繞他們的城市建築堡壘,配備武器防止敵人襲擊,除了這一切以外,他們還在外國尋求同盟者;但是,儘管採取了這些防禦措施,他們還是遭到了損害;而你,既沒有這許多有利條件,花費許多時間奔走在很多人遇害的公路上;當你進入一個城市的時候,你的力量總是沒有那個城市的居民那麼強大,很容易成為歹徒們注意而加以襲擊的對象,難道你會認為由於自己是個客旅,就可以避免受害了嗎?有什麼事使你這樣自信呢?難道是這些城市已經頒布了保護來往客旅的法令嗎?還是你以為沒有一個奴隸主會把你當作是一個值得一顧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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