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聖誕樹、開球、穿運動夾克的男人 第二節

光平離開大學,回到青木,和往常一樣去照看撞球廳的收銀台。在廣美生前死後完全沒有改變的,只有這份工作了。

光顧撞球廳的,仍舊是脫離規則胡亂擊球的學生群體。他們是不是會把球抽出桌外,但光平目前可沒什麼心思去警告他們。

光平坐在收銀台,打開大學筆記本,上面排列著雜亂無章的文字和圖畫,沒有絲毫筆記的模樣。廣美遇害現場那不可解的狀況——光平把腦中的想法以自己的方式描繪在了筆記本上,他開始在閑暇時間挑戰這個謎題。

他對那天的狀況進行了大體整理。

光平抵達公寓入口時,聽見電梯到達一樓的提示音。他連忙趕往電梯大廳,但電梯還是剛剛離開。隨後,電梯前後停留在了三樓和六樓,光平用樓梯來到三樓。在進入三樓走廊時,從樓上傳來慘叫聲,他趕上六樓並發現廣美的屍體。電梯就一直停留在六樓。

——若真如香月刑警所說的一樣,廣美所搭乘的正是與自己失之交臂的那一趟電梯的話……

兇手的行動就有兩種,與廣美一起從一樓進入電梯,或是從三樓才進入電梯。廣美的佳在三樓,很難想像她會專程到六樓去。所以,兇手在六樓進入電梯的可能性不大。

——大膽假設一下,若廣美是在三樓搭的電梯,狀況又是如何?因為電梯只在一,三,六樓停過,所以廣美是打算從三樓前往六樓……

在這種假設下,兇手進入電梯的地點就會變成三樓或六樓。但無論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兇手的逃脫路線完全被光平阻擋了。

——使用樓梯上樓時,每一層的走廊都可以盡收眼底,兇手根本無處可躲,又沒有在樓梯上與他擦身而過……

自己一定遺漏了什麼重要的線索,並非物理上的線索,而是心理上的線索。

——今天也止步於此嗎。

光平合起筆記本,伸了個懶腰。今天得出的結論與昨天前天如出一轍。

他走近窗沿,朝窗下看去,這是松木的招牌動作。對面理髮屋那讓人誤會為流行酒吧的裝修已臨近竣工,剩下的就是等待開店時間了。

松木曾說過,他討厭這條街,這條街上感覺不到活力——。

但他為什麼還要來這條街上生活?據光平所知——雖說他對松木幾乎一無所知——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會驅使他來這條街。

「不對……」光平不禁自言自語。

這不可能,他有從店長那聽說過松木出現時的狀況。他當時確實是拿著從業員募集的廣告出現的,也就是說,他一來到這條街,就決定在青木工作了。

那麼,他為什麼會到這條街上?

他至今還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松木為什麼會辭職已經是個謎團了,他為什麼會選擇這條街道作為人生第二起點,更是謎中之謎。

——莫非,這個謎團中,隱藏著打開真相之門的鑰匙?

光平往玻璃窗上呼了口氣,接著在水霧部分畫了一個問號。

臨近下班時間,沙緒里來到三層。光平有些驚奇,她可算是撞球室的稀客。平日里有事要交待時,她通常都會用專用電話聯繫的。

「拜託你個小事。」沙緒里盯著光平那雙在收銀機上敲打的手,開口說道。因為今天要參加葬禮,她身著黑色制服,連迷你裙也是黑色的,雙腿還裹著黑色絲襪。

「怎麼了?」光平抬頭。

「能送我回家嗎?」沙緒里的粉唇吐了吐舌頭。

「也不是不行,出了什麼事嗎?」

「嗯,一些小事……」

瞧她欲言又止,光平坐等她開口,但她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小事?」光平問道。

「是的,小事。」她莞爾一笑。小女孩們普遍認為一個可愛的笑容可以回答一切。

「我準備下,你去樓下等我吧。」

光平用球杆往樓下指了指。

二人離開店鋪時,天上落下濛濛細雨。葬禮時天色就昏沉沉的了,光平在店裡時也許就開始下雨了。雨點細若紋絲,落地無聲。

難道沙緒里是忘呆雨傘,才讓自己送她一程的,但她卻隨身帶著一把摺疊傘。她撐開傘,傘面上描繪著薔薇的圖案,袖珍如兒童用傘一樣。光平和沙緒里雙雙縮著身子擠在傘下,走進昏暗潮濕的街道。光平可沒什麼怨言,他本身連傘都沒帶。

沙緒里的公寓要沿著大街向南走,越過地鐵,再繼續向南才可以達到。光平右手拿走小傘,到地鐵面前時,左肩已經濕透了。升降器選好時機似地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光平,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二人停留在原地等待電車通過,沙緒里問道。她的吐息帶著輕微的薄荷味,大概是嚼過口香糖了吧。

「為什麼這麼問?」

「你想啊。」她理了理劉海。「廣美姐已經不在了,你也要離開這條街了吧。」

光平緩顏一笑,「這兩者沒有聯繫的。」

「但是你不可能一輩子都呆在青木吧?你和我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

這時,電梯從二人面前飛馳而過,那個場景又要重現在光平腦海中,但被光平抑制下去了。

「就是不一樣。」越過地鐵後,沙緒里重複道,「光平是大學畢業生啊。」

「這又不是多了不起的事。」

「很了不起了!」沙緒里說道:「松木也說過,你若是願意的話,一定可以成為社會精英的,你會住在這條街上簡直是鬧著玩。」

「鬧著玩嗎。」光平低語。「松木哥還會說這種話哈。」

「經常啊。你知道嗎,他有兩個口頭禪。」

「是什麼?」

「第一個,快找個好男人結婚生孩子吧。」

光平呵呵一笑,這句話確實耳熟。

「第二個,我遲早會離開這條街。」

「這我知道。」光平表情回覆正經。「這句話沒人比我更熟悉了。」

「他成天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啊。有一次我就回答他了,那你搖滾快滾。但他卻說現在時機還不成熟,為時尚早什麼的。鬼知道他到底在等什麼。」

「是呢……」

松木在等待著什麼——這種想法縈繞在光平心頭。正是為此,他才會來到這條街。若真是如此,他所等待的,一定是能給他帶來無窮利益的東西,否則他不會連工作都辭了來這條街。

——但是,在這條街上,這條被他稱為沒有呼吸的街上,他究竟在追尋什麼夢想。

臨近沙緒里的公寓,街道越發昏暗了起來。光平沒怎麼來過這一帶。附近的建築看起來不像是民房,倒像是倉庫和工廠。遠處可以看到一個保齡球形狀的看板閃爍著燈光。

「你每天都走這條路,心裡不慌嗎?」

「還好吧,習慣了。」沙緒里的語氣里充滿無所謂。

突然,她停下腳步。低頭前行的光平往前多走了一步,連忙伸長拿著雨傘的手臂,不讓雨水打到她。

「怎麼了?」光平回頭問道。

沙緒里剛才的開朗表情一轉陰沉,盯著正前方。光平追蹤她視線的終點。

只見武宮靠著電線杠站在前方不遠處。

他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光平無法理解。但瞬間後,他就反應過來,沙緒里讓自己送的原因就在於此。

武宮搖搖晃晃地走近二人,褲子的膝蓋部分沾著泥巴,看來是在哪摔過跤。

他來到光平面前,攥住他的領口。滿嘴的酒氣讓光平不禁往後靠。

「混蛋!!」武宮攥著光平領口的手晃蕩著。不知是不是酒氣上頭的緣故,他的動作極為緩慢。

「鬆手。」光平的語氣冷靜。武宮沒有半點要放手的樣子,無奈之下,光平只能強行甩開他的手,使出一招絆足。武宮像斷了線的人偶一樣,毫無抵抗地跌落在地上。

「可惡!!」他這次抓住了沙緒里的腳腕。「是你,是你毀了我的人生!!」

「你胡說八道什麼,這關我什麼事。」

沙緒里劇烈掙扎著被抓住的腳腕,運動鞋的鞋尖撞在了武宮的額頭上,他不禁鬆開了手。

「光平,我們走。」

光平正抬起腳步,忽然感覺到身後的武宮站立了起來。回頭一看,有沒有搞錯!光平強忍住的怒吼。武宮的右手上拿著一塊閃閃發亮的金屬。

這是一把薄形小刀,大概是他學習時削鉛筆用的吧。武宮眼中閃爍著如手中小刀一般銳利的鋒芒。

一陣莫名的呻吟聲過後,他向二人襲擊過來。他腳底不穩,但刀尖的動作卻敏銳且正確。他的目標是自己?還是沙緒里?判斷讓光平的動作慢了一拍。在他撲向武宮的前一刻,小刀已經在沙緒里的左肘上划過。

「啊!」

沙緒里秀眉輕皺,雙腿失力。光平立刻摟住她的肩膀。

「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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