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妹妹、警察、密室 第五節

光平眼前的學生街一如往常,渾濁的倦怠感和無力感與微弱的期待和活力並存。

光平剛踏入青木店門,店主就耷拉著嘴,就像是看到了什麼意外的人物,沙緒里驚呼他的名字,佇在原地不動。

「抱歉,我來遲了。」

光平微微低頭道歉。他本想強裝冷靜的,但沉重的語氣出賣了他。

「你可以多休息幾天的啦,我本打算給你多發幾天假的。」

店主關切地說道,但是光平強顏歡笑,「我沒問題的啦,在這種時候,還是讓自己忙起來比較好。」

說完,他盡量讓自己步履輕盈,走出咖啡廳,上了樓梯。

到了三樓,他看到收銀台里坐著一個人,但並不是客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賭博紳士」井原。井原還是一身標誌性的三件套打扮,窩著身子在狹窄的椅子上坐著,他正在讀光平丟在那的口袋推理小說。

「井原先生。」光平向他打招呼,井原似乎吃了一驚,手中的書掉到了地上。「光平……」他看光平的眼神和店長一樣,充滿驚訝。

「井原先生在幫忙看收銀台嗎?」

「不……今天看了今早的報紙之後就慌忙趕到這來了,感覺你今天可能不會來上班了,所以多少想幫你一把。」

「非常感謝。」光平不禁低頭道謝,沒想到大家都如此為他著想。「我已經沒問題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井原先生玩撞球去吧。」

他正要在收銀台坐下,井原卻一把推開他,其力量讓光平有些吃驚。

井原盯著光平的雙眼,沉聲說道,「你很痛苦吧。」

「我很明白你想要做些什麼來轉移注意力的心情,但現在的你有更應該做的事不是嗎?」

「但她的家人已經來了。」

「有些事,只有你才能完成。」

欺詐紳士繼續道,「今天你就快回去吧。」他的口吻有些嚴厲,雙眼中卻滿溢著春日般的溫柔。

光平低頭,視線落到了井原的腳上。正如他的紳士氣質,他腳上皮鞋被擦得閃閃發亮。

「那我回去了。」他下決心說道:「雖說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

「這樣就足夠了。」紳士滿意地用力點了點頭。

光平回到一樓向店長請假,店長也揮揮手應允了。

光平走出店鋪的時候,沙緒里到他身旁溫柔握住他的手。

她縴手柔軟的觸感讓光平心裡平靜些許。「謝謝你。」光平道謝後,轉身離開了店鋪。

他來到MUE門前,正如他所料,店門上掛著「準備中」的牌子。現在還不到純子開店的時間吧,今天到底會不會開店還是個未知數。

咦?——擺在門外的橡膠樹盆栽讓光平感到一陣疑惑,純子非常珍視這個盆栽,她在打烊時一定會把它收回店裡的。

——難道媽媽已經來了嗎?

帶著疑問,光平推了推店門,只聽一陣風鈴聲,門被毫無抵抗地推開了。打開門的一瞬間,一陣酒氣撲鼻而來,店裡的燈開著,純子在前台里。她枕著雙臂趴在前台上,看樣子是睡著了。聽到開門聲後她睜開雙眼。

「是……光平嗎?」她的聲音非常沙啞。也許是哭了一整晚,她雙目紅腫,妝也花了。

「媽媽……這樣要感冒的。」

光平脫下襯衫往她身上披去,卻被她伸手制止。

「算了吧,廣美會吃醋的。」

「媽媽……」

她的右手還攥著一個平底杯,一個空酒瓶橫倒在她身邊。

光平仔細看看周圍,發現地上布滿玻璃碎片,就像發生過大地震一樣,本應該擺在前台上的酒杯和白蘭地全部砸碎在地上。

這時,純子手中的酒杯也摔碎在地上,其中一塊碎片滑到門附近去。

「光平……」

她緊緊抱住光平的腰部,像孩子似的放聲哭泣起來。光平把雙手放在她背上,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MUE的二樓有個大小約四榻榻米的房間,把爛醉的純子安置到那兒之後,光平離開了店鋪,這時他想起有東西忘在廣美的公寓里了。

也不能說是忘記,畢竟這個東西不是他的,正是那本標題為「紫陽花」的小冊子。

——廣美每周星期二,就會到這所名叫紫陽花的學校去。這也許與事件有著某種聯繫……

從目擊她死亡的那一刻起,他的腦中就隱隱有著這種假設,但是之後遇上了一連串的事——特別是與廣美妹妹還有神秘警察的相遇,因為這些事,這個假設就一直沒被搬上意識表面。

去紫陽花學園看看吧,光平想道。

在前往公寓的途中,他駐足在時田書店門前。書店從正面看去大概又兩個房間面積,往裡走更寬闊。靠牆的一張小桌上放著熟悉的紅色貝雷帽。

光平從襯衫口袋中取出《S ONFI》創刊號,注視其封面片刻後,走進了書店。

時田老爹看到光平時,眉頭緊皺在一起,就像要強光晃到了眼。他抬手搓弄著下巴的鬍鬚,抱著雙臂看著接近的光平。

「只有這種時候,我才覺得開書店是個正確無比的選擇。」

書店老爹首先開口道,「沒必要招呼客人,只要獃獃地坐著就足夠了。」

「自己一個人,不覺得無聊嗎?」

「什麼都不想就可以了。」書店老闆的聲音沙啞渾濁。

「你做過這種訓練嗎?」

「哪有。」,說完,他張著嘴,光平可以看到他口腔深處的金牙。

「早就習慣孤身一人啦。」他說道,光平覺得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

時田身後的書架上放著一個相框,松木曾說過照片里女孩是時田若干年前病死的女兒。光平每次看到這張照片,都覺得照片上的女孩長的和某個人有些相似,但具體是像誰他也說不出。

「你還記得這本雜誌嗎?」

光平把科學雜誌擺到時田眼前。他眯起雙眼一瞥封面之後說道,「書?而且還是我店裡處理過的一本,我記得是被松木拿走的那本吧?」

「我是在廣美的房間里發現它的。」

時田顯示面露驚疑之色,接著微張著嘴,點了點頭。

「我記起來了,松木那傢伙好像把這本書給廣美了。」

「給廣美?為什麼給她?」

「這我也不知道。」這次是搖頭。「是媽媽告訴我的,那天晚上……對了就是松木被殺的前一天晚上。確實是星期二吧,那晚你也在吧?我把這本雜誌帶到店裡,松木說他想要對吧?我那之後馬上就回去了,但是,那晚廣美好像有到過店裡。」

「似乎確實有這回事,但那晚我先回去了,沒和廣美見上面。」

「松木好像和廣美聊了一陣子,途中把這個雜誌交給了她……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你去直接問問媽媽吧。」

「為什麼松木要把這本科學雜誌給廣美呢?」

「鬼知道,我覺得應該沒什麼特別的意義。」

「你是什麼時候從媽媽那聽說這件事的?」

「我想想……」

時田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眉心,「好像是這周的星期二吧。」

那正是自己生病請假的一天,光平做出提醒後,時田似乎更確定了,「沒錯,因為你不在撞球店裡,我就和紳士到MUE喝酒去了。」他恍然擊掌。

「媽媽說那天她也生病了,提早關店了呢。」光平問道。

「媽媽也生病了?是這樣嗎?」

「你不知道嗎?」

「那天我先回去了啊——但是,她看起來沒什麼異常啊。」

時田似乎是在回憶那天的事,視線有些游移。

話說回來,純子那晚到廣美公寓時,看上去也不像生病了。光平也開始回憶當天的事。

總之,當下這本《S ONFI》為什麼會出現在廣美的公寓還是個謎。這個「為什麼」只能說明其通往廣美公寓的途徑,真正的原因仍然未知。

「謝謝了,打擾到你工作抱歉了。」

「沒關係。」

光平正打算離開,「啊,對了。」時田叫住了他。

「有個警察來找過我。」

「眼神銳利的一個?」

「嗯,就像獵犬一樣。」

果然是他,光平點頭。「然後呢?」

「聽口氣,他們好像正在調查MUE的常客。那個混蛋,難道認為這是熟人作案嗎?」

「他問了你什麼?」

「沒問什麼大不了的事。他說還會再來。說今天來只是想見見我。」

光平向時田微抬右手告別,離開了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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