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墮胎、賭博師、殺人 第三節

那個星期二之後過了三天,也就是說今天是星期五。

廣美的公寓是1LDK,在起居室的角落放置著一家鋼琴。鋼琴的皮膚猶如廣美頭髮一般漆黑,過去一定是更加閃亮的吧,現在怎麼看都失去光澤了。雖然光平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感覺這台鋼琴有著相當大的年齡了。

光平不知道為什麼這有會有一台鋼琴。他從未見過廣美彈奏它,廣美與他的交談中也從未提及過它。但是這台鋼琴總是被精心保養,他從未見過上面沾有灰塵。

「你在看什麼?」

廣美停下把切碎的牛角包往嘴裡遞的手,追尋廣平的視線。光平每周都會有幾次到她的公寓來吃早餐,但是菜單總是麥片和牛角包。

「鋼琴。」光平回答道:「我在想,為什麼那裡會有台鋼琴。」

廣美把牛角包碎片扔進嘴裡,面頰蠕動後吞下,「我買的啊。」她回答道,「很貴的哦。」

「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想問,你有彈鋼琴嗎?」

「以前有彈。」她聳了聳肩說道:「很久以前了,那時我比光平你現在還要小。」

「現在還彈嗎?」

「不彈了。」

「為什麼?」

「放棄了,我沒那個才能。」

說完廣美在光平的面前用力地張開右手掌,「我盡全力張開手掌也只有這個程度,手掌比體格的比例要小呢。既沒音樂的才能,也沒身體條件啊。」

廣美叉起一片哈密瓜,像兔子似地用門牙啃食,「小光喜歡鋼琴?」她問道。

「談不上喜歡,只是覺得音樂是好東西。鋼琴的聲音很動聽,有種高貴優雅的感覺。」

說完光平放下只吃了一半的沙拉站起身來,朝鋼琴走去。打開蓋子的一瞬間,一陣木香掠過他的鼻端。

「可以讓我彈一彈嗎?」光平問道。廣美緩緩眨了眨眼,「請便咯。」她回答道,「但是,已經好幾年沒調過音了,聲音應該變得很奇怪的了吧。」

「沒關係。」

光平選中鍵盤正中央的幾個鍵,伸出了食指,輕柔的琴聲響徹室內。之後他按哆來咪的順序嘗試了一組八音,轉頭看向廣美。

「聲音沒走調啊。」

確實在他的耳朵沒聽出什麼異常。

「如果你真是這樣認為的話,」

廣美一口喝掉剩下的麥片,看似有趣地笑笑。「說明小光和我一樣呢,沒有音樂天賦。」

「還真被你說准了。」

光平也笑著坐回椅子上,看了看錄影機上附帶的電子時鐘說道「我差不多要走了。」時鐘上顯示的時間是九點三十分。

「今天這麼早就要去嗎?」

「恩,昨天和前天松木都沒來上班。前天他請假了,但昨天是擅自缺勤。打電話給他也沒人接,老闆氣的不輕。所以我今天要早點去,給他帶班。」

「真少見呢,那個人很認真的吧?」

「確實少見。但是他本來就有點莫名其妙,腦子裡在想什麼根本搞不懂。」

「他今天也會不來上班嗎?」

「不知道。我還是做著這樣的覺悟比較好。」

光平腦子裡浮現出總是眺望著窗外的松木的身影。明明一副心中沒有夢想沒有希望的德行,雙眼卻總是像盯著獵物的野獸一般閃閃發亮。也許他這次真是逮到了什麼美味的獵物也說不定——。

光平到了店裡,松木今天果然也沒有來。只見頭髮整齊地梳成中分,鼻下留著小鬍子的店長,粗暴地把話筒摔了回去。

「果然還是沒人接。那傢伙到死去哪了。」

沙緒里坐在咖啡廳最深處的位置,正悠閑地塗著指甲油。這種行為好像是在偷懶並不是多麼大不了的事。恐怕她是故意這樣的。

「津村,你知道他出了什麼事嗎?」店長詢問光平。

「不知道,我也三天沒見到他了。」

最後見面也是上次工作結束回家時光顧「MUE」的那一天。當時他說還要再喝一會兒,光平離開「MUE」的時候他還留在店裡。自那之後就再也沒和他見過面。

「真是敗給他了。」

店長擺著一副苦瓜臉,對光平說道「那麼,今天三樓也拜託你了。」

「我明白了。」說完,店長看向還坐在那的沙緒里。

「客人差不多要來了,你要打扮到什麼時候。」

但是沙緒里只是輕蔑地揚起嘴角,短到極點的裙子包裹的雙腿在桌子下交疊,被這個身體吸引來的客人不在少數。店長也只能穿著圍裙,在一旁暗自抱怨。

快到中午的時候,今天第一批撞球室客人出現。他們是看上去是只有一,二年級的學生三人組。說是客人,他們卻不是沖著撞球來的。只不過是麻將三缺一,在剩下一個夥伴來之前,到這裡消磨時間。這樣的人比起開倫更喜歡簡單的輪番撞球。大概他們只是抱著娛樂心態來玩玩吧,規則被他們搞的亂七八糟,瞧那大聲玩鬧的德行和玩玻璃珠的小學生沒什麼兩樣。

光平一邊盯著他們以防把桌布給捅破了,一邊像平時的松木一樣看著窗下的街道。斜對面理髮屋的裝修好像已經完成一半了。鋪上磚的牆壁上多出的幾個小窗,感覺比起理髮屋更像是咖啡專賣店。原本在這家點的玻璃門前,只有一個被汽車尾氣熏黑的三色柱而已。

當然,光平沒有權利對理髮店的外觀評頭論足。但是依松木的說法,做這樣的裝修根本沒用,而且店的主人自己也知道這點。

時過晌午,「賭博紳士」和「助理教授」一起出現在店裡。剛才的三個學生,好像湊足四個人,到二樓去了。

先進來的紳士環顧了一眼空曠的撞球室,然後帶著好奇的表情,走向光平。

「他人呢?」紳士問道。

「沒來上班。」光平回答。

「哦……」紳士垂下失望的眼神,然後轉身向「助理教授」。

「我們的教練好像缺席。今天就我們兩菜鳥決勝負吧。」

「助理教授」點了點頭,纖細的身軀一起搖晃起來。

「唔,恩。是啊。只能我們兩自己玩了。時間不多了,開始吧。」

紳士的視線轉回光平身上,「我們玩幾把。」說完他向旁邊的桌子走去。

「請自便。」光平回答道。

兩個中年人各自慎重地選擇了球杆,用猜拳決定了先後之後開始遊戲。他們玩的是規則簡單的四顆星。光平在收銀台觀看兩人的戰局。兩人的玩法都有著各自的個性,非常有趣。

紳士的打法,大體讓人感覺很有「紳士」風度,但在勝負點上全力進攻。他時而大勝時而慘敗,怎麼看都是屬於賭博類型的玩家。賭博類型指的是撞球桌上高風險高回報的打法。

而「助理教授」大體上是屬於步步為營的謹慎形玩家。他很少壓倒性地拉開對手,踏踏實實地得分。但這種類型一旦被對手領先,就很難挽回。

光平最近才知道,這個「助理教授」名叫太田,是旁邊大學裡的一個助理教授。聽說是在電氣工學科里教學,這麼說來光平確實感覺他有些面熟。他身高普通,身材卻瘦得像只螳螂。這弱不禁風的身軀,每周會登上這個「青木」的樓梯好幾次。他好像和紳士很親近,經常和他一起在這打撞球。光平也看到過幾次他和松平對決。

就在兩人決出第一輪勝負的時候,兩個和剛才不一樣的學生上樓來,在靠里的一張桌子上開始了一局輪番撞球。他們兩相當能聊,聊大學的事,聊女孩的事,聊運動的事,當然還有撞球的事,各種各樣的話題聊個沒完。對他們來說,握著球杆就覺得自己夠潮了。

紳士和助教無視這些雜音的樣子沉默地擊著球,但是學生們突然的大笑聲讓助教犯了個失誤,以此為契機,他放下了球杆。

光平把放在推理小說上的視線移向他們兩,滿臉抱歉的表情。

「平時都沒這麼吵的……真是抱歉。」

「你,你用不著道歉。」助教說道。他稍稍有些口吃病。「反正我們差不多也要結束了。」

助教望學生那邊瞥了一眼,雙腿併攏坐到了收銀台旁邊的長椅上。

「那,那些臭小子,到時候考試不及格又要寫報告哭著求饒……真是……無藥可救。」

他語氣嚴厲,但是聲音小得像蚊子一樣。

「那種學生一定會湊合地混到畢業,然後成為我這邊的負擔。」

紳士一邊用光平拿來的濕毛巾擦著手一邊說道。然後他又轉向光平,問道:「松木今天為什麼沒來上班。」

「誰曉得。」光平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啊。他兩天前就沒來了。」

「已經兩天了嗎?」紳士好像有些吃驚,「難道是生病了?」他擔心皺起起了眉頭。

「應該不是吧。打電話也沒人接,好像是不在家。」

「那,是去旅行了?」

「也許吧。」

「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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