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釵頭鳳 第一節

5月22日,農曆四月初九,星期六。

周末,無需上班,部分警察除外。宮布布沉悶地坐在老爸宮政的辦公桌旁,支著下巴,擺弄著茶杯,一副興趣索然的樣子。

她在想最後一個疑點。對,是最後一個。

被害人張天寶為何服下毒藥不知情?

被害人孫建為何沒有反抗就被兇手注射毒劑?

被害人王貴如何毫無傷痕和捆綁跡象卻被溺死河中?

老爸宮政的猜測是被害人被電棍擊昏所致,然而法醫檢測死者肌肉並未劇烈收縮,也未引起某些物質的堆積,故而「電擊論」已經被推翻。

突然,桌面的電話鈴聲大作,嚇她一跳。

宮政的大手野蠻地抓起電話,粗聲應道:「喂,我是宮政。」

電話那頭傳出一個蒼老而底氣十足的聲音,宮布布靜靜地聽著從話筒泄露而出的聲音。

「什麼?」宮政在這邊已經變了臉色。

打電話報案的人竟然是老者田嚴,田菊的父親。

什麼事能令身經百戰的宮政也大驚失色?這次的事情還真是有些嚴重了。

因為就在剛才,田嚴也收到了一封宋詞密碼信。

「怎麼會這樣!」宮布布暗自驚訝。

宮政二話不說,拉上聶成德就往外沖,宮布布緊追其後,擠上警車。

這會正是早高峰時期,車水馬龍的公路上,只見一輛野蠻的警車橫衝直撞,不斷地按喇叭。宮政非常擔心田嚴的安危,因為幾名被害人都是收到宋詞密碼信後,便立刻被害的。

老城區的棕櫚樹上幾隻鳥在叫,遠處傳來轟轟的機器聲,不知是哪家私人作坊。

警車還未停穩,宮政就從駕駛室里衝出。他的身材高大,步伐強健,一下子奔上四樓,狠敲田嚴家的防盜門。聶成德和宮布布緊隨其後。

三人站立半天,門內依舊沒有動靜。

宮政繼續狠敲,差點就要破門而入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內打開防盜鎖的聲音。眾人隔著防盜門看到老者田嚴的面孔,才鬆了口氣。

「老先生,你沒事吧。」宮政用粗大的手抓著老者的手臂。

田嚴尷尬地輕聲道:「抱歉!我剛在解手。」

「放手,老爸,你抓疼老先生了。」宮布布提醒道。

宮政趕忙鬆手,尷尬地撓撓後腦勺,呵呵笑了笑。

老者步履緩慢地走到沙發旁,從矮桌上拿起一張紙,轉身遞給宮政,並沒有言語,而是摸索著坐下,彷彿很疲憊。

老者的臉部毫無表情,銀灰色的眉毛下,目光淡然,給人一種嚴肅冷漠感。似乎醫生永遠是面無表情的冷血動物,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在手術台上割開活人的皮肉,或者對人扎針。

這是宮布布第二次到此地。第一次是陪同田菊來找情書,老者不在家。此次是宮布布頭回看到田嚴本人。他本人要比照片里更加嚴肅,從裡到外透著一股老人特有的頑固。幾乎所有的人到了這種年紀都已經形成堅定的思想,自以為知曉一切,難以接受新生事物。

宮布布湊上前,看著老爸手裡的那張紙。紙上的內容是由1和2組成,數字同樣是列印,與前幾封宋詞密碼信似乎完全一樣。

宮政掃視一眼,便問老者:「僅是一張信紙,有沒有信封?」

「沒有。」

「沒有!」這令在場的三個人都很吃驚,目光全部投向田嚴。

「我拿到的就是這張信紙。」

「不是郵寄來的。您在哪拿到它?」

老者指指防盜門,「諾!在防盜門上插著。清早,我出去散步。大概8點鐘,從外面回來,便看到門上插著這張紙。原以為是廣告宣傳單子,攤開一看,才發現裡面的內容。」

清晨,大多數老人都有外出散步的習慣。兇手就乘此機會,將信插在老者門口。按照老者的敘述推斷,大概是這麼一個情況。

投信就意味著兇手將殺害老者。

不過,沒有信封,說明非郵寄。不是採用郵遞的方式,不免令人對此物產生懷疑。

第一名被害人張天寶和第二名被害人孫建收到宋詞密碼信皆是從郵局郵寄,倒是第三名被害人王貴身上獲取的宋詞密碼信沒有信封,通過郵局查詢後,也未發現郵寄信息。現在想來,第三名被害人得到的宋詞密碼信可能也非郵寄,而是類似於此種兇手直接放置的方式。

畢竟每一封如果都要從外地或者說詞人的出生地寄出,那會很困難。第三封宋詞《卜運算元》的作者李之儀的故鄉在河北省鹽山縣,離此十萬八千里,往返的時間起碼兩天以上。除非有直達的直升飛機,或許一天便可足夠。

由此來看,老者收到沒有信封的宋詞密碼信便不足為怪。

「布布,你看看這封宋詞密碼,是哪首宋詞?」宮政主動把紙遞給宮布布。

112·112 12

112,112,2112112。112,111,1112,2112。2!2!2!

112,112,2112112。112,111,1112,2112。2!2!2!

詞牌名是平平仄的聲調有不少,詞人姓名是平仄的聲調亦有許多。不過,觀察整體便會發現一個獨特之處,後面一句皆是「2!2!2」,即一個字一個感嘆號。這種格式的詞很明顯是《釵頭鳳》,《釵頭鳳》最有名的便是陸遊與唐琬。從而不難發現,該宋詞密碼的謎底是陸遊的《釵頭鳳》。

在宮布布埋頭思索的時候,聶成德在旁詢問。

「收到這封信是在八點左右?」

「對。」

聶成德看看時間,現在9點10分,可能相差半個小時。時間間隔比較短,可能因此老者尚未被害,幸好他及時報警。兇手可能都沒有意料到老者會如此迅速找到警方,以至於沒有行兇的時間。

「在我們到來之前,您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動靜?」

「沒有。報警之後,我一直待在客廳焦急等待。」

「那您有沒有吃或者喝過什麼東西?」提防中毒,前兩名死者皆是中毒身亡。

「僅喝過茶。」老者目視面前的茶杯。

聶成德拿過來,瞅瞅裡面水的顏色,看看老者,水中應該無毒。不過,他還是說:「目前最好不要吃任何東西。」

「蒈官,此事與你們前幾天調查的案件是否有關?」

「是的。」

「你們有眉目了嗎?這事怎麼會牽連到我呢?」老者精神憔悴地嘆息。

「您有沒有特別的仇人?」

「您是說仇殺?可是,我想不出什麼人如此仇恨我。」老者突然怒目圓睜。

「您也不必太緊張,或許是有人故意嚇唬您。」

此時,宮布布發出一個乾咳聲,將宋詞密碼信還給老爸宮政。

「哪首宋詞?」宮政急忙問道。

「陸遊的《釵頭鳳》。」宮布布站起身,走到書架,順手就抽出《宋詞三百首》,好像是自己家般熟悉。然後,回到沙發上,翻開此書,快速找到陸遊的《釵頭鳳》,遞給宮政。

釵頭鳳·紅酥手

陸遊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丫頭,啥意思?」宮政抓抓後腦勺。

「詞作者陸遊,南宋著名詞人,浙江紹興人。這首詞上片是追憶往昔美滿的愛情生活,感嘆被迫離異的痛苦,借景物抒發自己的情感。末尾用錯!錯!錯!來體現他內心的悲痛。下片是描述他和前妻再次相遇,物是人非的感嘆,看到前妻唐琬消瘦的模樣,充滿痛苦自責。山盟海誓雖然還在,可惜婚姻已經難以複合。末尾用莫!莫!莫!表達他的無奈迷茫。」

「哦,離異分離後重新相遇,這麼一首詞。」宮政和聶成德都像模範生一樣認真聽著。

「看吧,我說兇手就是他!從邂逅初戀的那首,第二個被害人身上是熱戀那首,第三個被害人身上是相隔兩地相思那首,現在這首是離別後重逢,分明就是在表達他的感受。」

聶成德對宮政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外人在場,不可多言。

「這首詞的背後隱藏著一段很感人的愛情故事,你到底聽不聽啊?」宮布布朝宮政說話的同時,瞄了眼老者田嚴。

老者似乎對宮布布有刮目相看的感覺,驚訝於她這種小女生竟然如此快速地破解出宋詞密碼,還能夠講出其中的意思。現在年輕人裡面了解古典文學的人不多,能夠熟識這些的更少。

三人都全神貫注地看著宮布布,四周安靜。

「陸遊的原配夫人是他的表妹唐琬,也是有名的才女。兩人相愛、結婚,過著美滿的愛情生活。然而,陸遊的母親不喜歡唐琬,便逼迫陸遊休掉唐琬。陸遊是個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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