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兇嫌與三推斷 第四節

田嚴出生於中醫世家,祖上據說一直是開大藥店的大富商,文革時期因此曾被批鬥,從事中醫至今已有四五十年了。妻子早逝,幾十年來,未曾再娶,現在,退休在家中。膝下只有一女田菊。

而田菊提供她父親阻止她和韓千尋交往的原因,經過調查,已被證實。她母親,即田嚴的妻子死於幾十年前的一次醫療事故,醫生誤用藥物導致其死亡。

此事對任何一個人打擊都很大,宮政也經受過早年喪偶的痛苦,深有體會。不過,他倒沒有像田嚴一般遷怒於人,更沒有因此對某人某物產生偏見。

空氣里的中藥味從鼻孔侵入,浸透心肺。中醫醫生少有生病,可能緣於自身常年吸收許多中藥的氣味,才使免疫力增強,自然長壽。

宮政和聶成德看到七十歲的田嚴時,都有同樣的感覺。老者顯得很精神,目光深邃,身體健康,只是步履略微緩慢。

他對宮政和聶成德的到來並不歡迎,表情里透露出極其討厭的神色。從他沒有給客人倒水,只是默然地坐在沙發上,就可以看出。

「有何事?」他淡淡地問,壓根就對警察的到來,莫名其妙。像他這種還在家裡給死去幾十年亡妻設著靈堂的封建迷信老頭來說,警察臨門也是不吉利之事,盡量避諱。

「關於件案子,詢問一下您。」聶成德微笑道。

「哦。問吧。」

「謝謝您的配合。您有一女兒,大學老師,是叫田菊?」

警察突然提到他的女兒,而並非詢問自己的情況,令老者頗感意外。他緩慢地點頭,疑惑地盯著聶成德。

「您女兒是否曾經與一位叫韓千尋的人在大學時期戀愛?」

「田菊大學時期是談過一次戀愛,那人的姓名,不曾記得。」老者吐字很慢。

「韓千尋。」

「好像是這個名字。」

「您女兒現在和他還有聯繫嗎?」聶成德故意試探。

「您這是什麼話!我女兒已經嫁人,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田嚴有點生氣,聲音突然變大了。

「聽說您當初是反對他們在一起,並且極力阻止。不知何種原因?」

「這是我們家的私事,不便相告。總之,我個人不喜歡他。」老人對此問題反感,只做簡單的應付,似乎不願意談及那個人和那件事。

「是因為您的妻子死於醫療事故嗎?」聶成德乾脆講出田菊提供的原因——她認為父親是因為母親死於西醫的誤診,仇視西醫,故而討厭學習和從事西醫的韓千尋,將他們拆散。

老人的臉色變了,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

他始終忘不了那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刻,一具冰冷的屍體一動不動地躺在推車上。她曾經無數次朝他美麗地微笑,曾經無數次帶給他幸福與快樂。然而,西醫的疏忽,奪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下意識地用餘光瞟一眼牆角那邊妻子的靈位,眼露悲戚之色。

「我們之前詢問您女兒田菊,她稱您因為韓千尋的西醫身份而阻止他們交往,是如此嗎?」

「能否告之你們為何總是詢問我女兒的情況?」老者沒有回答此問題,反問道。

「咳咳。」一直沒吱聲的宮政此時終於開口,肅然地對他說,「因為關係到一起重大的案件!」

「啊!」老者表現出驚訝的神情。

聽到這句回答,他的態度終於沒有剛才那麼生硬,開始很認真地回答問題。他大概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接下來,仍舊是那幾個問題。雖然我在這裡並不想過度浪費大家的時間,但是這幾個問題不僅是關係作案時間,同時,也將作為比較法的數據,對三名兇嫌案發時的行蹤進行比較,推導出最可能作案的疑犯。

「5月8日、9日,您在哪?」

田嚴的回答:「從5月4日到5月10日,整一個星期都在溫州參加義診。」

「什麼樣的義診?」

「由紅十字會、省醫協等組織的長三江地區老中醫義診。」

「本市只有您一位參加?有陪同人員嗎?」

「不止我一人,本市一共三位。」

「能否分別提供他們的姓名和地址?」

「我只能告訴你們姓名,地址不甚清楚。王福、幸福的福,還有劉光榮,他跟我住一屋。」

聶成德將姓名記下,他們是有名的老中醫,應該不難查找住址。

「去溫州是坐火車,還是汽車?」

「火車。我受不了長途汽車。」長途汽車過於顛簸,多數老年人不喜歡乘坐此交通工具出行。

這麼一來,如果一旦證實他在溫州義診,一日都沒有離開,這就足夠證明老者田嚴不可能前往兩地寄信。

溫州位於浙江省最南部,離寄信地點浙江湖州、江蘇揚州的路程比本市到兩地的距離還遠,根本無直達火車。乘坐快客的時間:溫州至湖州單程大約需5小時,溫州至揚州單程大約7小時。如此的年紀,肯定不會自駕車,也不可能自駕車前往。

「5月13日下午3點至5點,您在哪?」

「在家。一般都在家裡,我已經退休。」老者語氣平緩地回答。

「5月15日下午5點至6點,您在哪?」

「5點鐘可能在外面散步,也許回家做飯。」

「沒有人陪同?」

「孤身一人。」

聶成德點點頭,記錄下來。兩名死者的被害時間,他都無不在場證明。這倒也不奇怪,一位退休老人不用上班,每日都閑暇得很。

老者的口氣有點敷衍了事,也許他有不在場的證明,只是記不清楚,隨口應付,神色頗為坦蕩。

「這兩個人,您認識嗎?」聶成德遞上被害人張天寶與孫建的照片。

老者眯著眼睛,拿起一張遠遠地端詳,再拿起另一張,同樣看過後,思索片刻,「胖的,不認識。另一個,他應該是叫孫建。」

「哦……孫建,您認識?」

「嗯,他幾年前追求我女兒。」

「另外一個人,您不認識?」

老者搖搖頭。

「您再好好想想?」

老者再次拿起張天寶的照片,放在遠處一邊凝神注視,一邊舔著乾巴的嘴唇。宮政和聶成德靜靜地等著他回想,周圍一時安靜許多。

「冒昧地問一句,他們怎麼了?」老者搖頭後問道。

「嗯……被殺了。」聶成德拖長音符。

「哦。」

老者的臉上浮現一絲驚恐,難以判斷是對死亡的敬畏,還是對此事的意外。剛才聶成德說到「重大案件」,他大概已經猜測到是命案,警察口中的重大案件一般都是指命案。

「我們正在查一起兇案,其中一名被害者叫張天寶,就是此人。您真的不認識?」

「真的不認識。」老人茫然搖頭。

「可是,被害人曾經給您的手機打過兩次電話,分別在5月5日早晨與晚上。」

「哼!是有這麼個陌生人打給我,我從來沒有見過他。」老人對此問題的回答絲毫不慌張,反而略帶譏諷。

「是這樣。那他與您交談些什麼事情?」

「隱私。無可奉告!」

「敲詐嗎?」

「啊?」老者吃驚地看著他們。這次,顯然是真的吃驚了。

「他向您敲詐,用您女兒和別人偷情的照片向您勒索錢財,對嗎?」

老者此刻的臉色異常陰沉,極其不悅地望著茶几,默不作聲。他的情緒顯然已經發生變化,被問及被害人敲詐一事,使他忐忑不安。他在溫州義診的那天,5月5日,確實接到勒索電話,聲稱他的女兒和別人偷情。他起先不相信,以為是電話騙局。不過,對方報出了男子的名字——韓千尋,這不得不令他驚訝,畢竟這個名字已經消失10年,沒有多少人知道。他這才確信那名10年前被他趕走的年輕人又回來了,且已經糾纏上了他的女兒。

「您沒有給被害人錢,為何也不報警?」

「家醜不可外揚!」在追問下,老者極不情願地吐出六個字。

「那您什麼都沒有做嗎?」

「你們什麼意思!是說我殺害勒索者!哼!天大的笑話!晚輩的事情自有晚輩自己處理,小菊喜歡和誰在一起,自有她的道理。我不給錢,也不報警,難道不可以嗎?」

「呵呵!」聶成德乾笑兩聲,被反問得有點尷尬。

人家說得也沒有錯,自己的女兒喜歡誰跟誰在一起,那是她的自由。老爸當然是站在女兒這邊,而不是女婿那邊。不過,十年前田菊與韓千尋交往時,田嚴極其反對,這次處理此事的態度倒是意外地寬容。

「你最近有沒有見過孫建?」

「他,同在一座城市,偶爾會碰到。他不是什麼好種。」老者直言不諱。

「您對他的看法似乎不怎麼好?」

「哼!我女兒嫁給別人,他就翻臉。你說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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