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話 噩耗

梓影聽得向青鸞言語,心中難過,空有法力,卻無法解向青鸞頑疾,這半年來朝夕相對,也是借著自身靈力騙過諸多糾纏不清的病魔和前來索命的鬼差而已,向青鸞所受的病痛卻未緩解多少。平日里見他總是笑口常開,也是故作輕鬆,不想身邊的人為他擔驚受怕。

向青鸞見梓影眉梢隱隱帶著憂慮,如何不知她是在為自己憂心,感念之餘低聲言道:「你放心,我們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做完,我這條命還得好好留著陪你。」說罷自榻邊花幾的盆景里撿起一枚鵝卵石,指尖勁力急吐,石子破空而去,正中花窗外的梨樹。

他雖是病弱之身,但一身武藝倒不曾丟失,石子脫手而去快捷無比,擊中梨樹時攜著柔韌內勁,是以梨樹沒有損傷,只是來回晃了幾晃,片片雪白的梨花飄搖而下,就像在這陽春之際下了一場雪。

「你又作甚?」梓影雖愛煞這等美景,卻擔心他牽動內息傷了身子。

向青鸞只是微微一笑,索性俯下身枕在梓影雙膝之上,喃喃說道:「沒有什麼,只不過上次說過等我身子大好了,就一起去塞外看雪。偏偏現在有點心急,就先在這鸞苑裡下場梨花雪給你看,倘若——」

話沒說完,梓影伸手將那句沒說出口的不祥言語掩在他口中,低聲說道:「沒有那麼多倘若,現在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在一起就足夠了,以後的事情沒必要想那麼多。」

向青鸞輕輕移開梓影掩他在口上的手掌,輕輕握住,眼睛看著窗外兀自隨風飄舞的點點梨花,淡淡一笑,「梓影,鏡子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梓影不由一呆,言道:「其實也和這裡一樣的,只不過那裡面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其他人。」

向青鸞枕在梓影腿上,心中一片平靜,剛剛喝過的葯湯此刻發揮了作用,漸漸覺得昏昏欲睡,口裡仍喃喃道:「若是我也可以進去,那就不再只有你一個人了……」話還沒說完,人已沉沉睡去。

梓影低頭看著向青鸞熟睡的容顏,心頭依稀泛起幾分不詳的預感……

向青鸞很少做夢,這一次卻是例外,雖然不記得夢中情形,但額頭背心大汗淋漓,睜眼起身依舊覺得無比心慌。

伸手在案几上端起茶杯噙了一口,茶水猶有餘溫,想來半個時辰前來福才進來添過熱水,幸好沒被看到這般驚醒倉皇的情狀,不然傳將出去倒是落人笑柄了。

正走到擱銅盆的木架邊取下汗巾擦拭額頭的汗水,就聽外面腳步聲散亂,來福帶著哭腔在門外喊道:「二少爺,二少爺,出事了!」

向青鸞心中一驚,人早已掠到門口,門一開,只見來福挑著燈籠,臉上儘是悲戚之情。

「出什麼事了?」向青鸞心頭也覺得煩躁難當,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來福扯過袖子拭淚,泣不成聲,「衙門那邊傳來消息,老爺和大少爺在眉州……歸天了……」

向青鸞一生經歷過無數波瀾,但都不如這次的噩耗驚心動魄!

向青鸞心頭血潮上沖,有撕心裂肺之痛,但事情重大,悲傷號哭也無濟於事,於是揚聲吩咐來福取衣備馬,打算親自去衙門走一趟。

來福知曉這二少爺生病以來從沒出過大門,而今漏夜策馬趕去縣衙,太過勉強,於是極力勸阻,奈何向青鸞心意堅決,哪裡聽得進去,唯有哭哭啼啼奔去房中取出昔日向青鸞所穿的官袍軟甲紗帽,幫向青鸞穿戴妥當。

向青鸞走到書房,自牆上取下四載未嘗出鞘的腰刀,快步出門,早有僕役牽馬過來。

向青鸞翻身上馬,手中韁繩一緊,暗黑夜裡,一騎飛馳而去,後面的僕役們大呼小叫,哪裡追趕得上?

一路顛簸,不多時向青鸞已覺得胸中劇痛難當,正在此時,突然背後一暖,一雙素手圍在他腰際,卻是梓影出現在馬後,一貼近他的身體,那份痛楚便消逝幾分,耳邊聽得梓影低嗔:「這般危險為何不叫上我同行?」

原本向青鸞心頭此起彼伏,哀痛交織,而今梓影趕來,心中反而平靜許多,一聲喝叱,那馬匹飛速賓士,不多時已到衙門。

只見深夜之中,大門洞開,燈火通明,門口站立著幾名衙差。

梓影在向青鸞耳邊輕聲言道:「衙門內有神明庇護,我不方便現身,唯有恢複原形藏在你衣衫里進去。」說罷消逝無蹤,向青鸞覺得背心一片清涼,觸手一摸,果然是那護宅神鏡。

衙門口的衙差見得向青鸞,慌忙將向青鸞迎了進去,入內堂面見當地知州。

那知州官居六品,向青鸞為捕役之職,但受得皇帝封賞,破例賜得七品出身和御賜金牌,可以說與知州平級,是以向青鸞向知州求見成都府發來的緊急公函,那知州欣然應允。

向青鸞展開公函一看,方才真正確定了父兄的噩耗,心中既哀且痛。那公函之上言道由向老爺子和大捕頭玄鷲帶領的眉州眾巡捕與一干馬賊都於大宋吐、蕃邊界的沫水之畔離奇暴斃,而無任何外傷!

而今事關一百五十三條人命,自然非等閑之事,向老爺子和玄鷲在外的六十六名捕快是眉州衙門的精幹力量,一朝折損,眉州已無可用之巡捕,一時間流言四起,滿街盜匪出沒,唯有暫時啟用州軍維護治安,再從鄰近州縣抽調人手,重組眉州捕役!

只可惜全無領頭之人,是以成都府發下的另一件公函便是要抽調七品金牌神捕向青鸞至眉州坐鎮!

知州在此地留任六載,如何不知向青鸞有病在身,是以向青鸞入府之時,正在擬定上呈成都府的文書,婉言推辭,唯恐向青鸞病體誤事。之前已折損了兩名金牌神捕,若是向青鸞再有什麼三長兩短,這州府衙門只怕吃罪不起,說到底是怕連累自己的頂上烏紗。

向青鸞得知上命差遣,加上父兄死得蹊蹺,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上前請纓,請求知州應允。

那知州擔心受連累,只是向青鸞言語懇切,又有上命差遣,一番躊躇之後,終於還是應允,改擬了一道文書,再三強調此番調令並非舉薦,而是上命差遣,希望眉州知州予以配合,無形之中把責任推了個乾淨,唯恐惹禍上身。

向青鸞取得調令文書,出了衙門,來福牽了馬匹,手抱包袱等候門外,卻是管家吩咐準備的軟細銀兩,以備向青鸞前往眉州之用。

向青鸞見家中事務已打理停當,無後顧之憂,翻身上馬,那來福隨侍在側,主僕二人漏夜趕往眉州。

待進入眉州地界,已是次日清晨,果然見城門邊加派了不少州軍,城樓燈火通明,與尋常大大不同。向青鸞在城門口亮出腰牌,守城的州軍不敢延誤,慌忙放行。

向青鸞以往辦案也曾到過眉州州府,是以輕車熟路,直接前往州府衙門,求見眉州知州蔣定遠。

這眉州知州蔣定遠本是新科進士出身,因拜在宰相章惇門下,頗受提拔,然而到任才半年就出了這等事情,雖說一時間刑部還未追究下來,但遲早脫不了干係,是以發出緊急公文之前已修書交由驛鴿送上京師,指望恩師提攜,避過這等大難。

而今僅一日光景,就見衙差進來稟報七品金牌神捕向青鸞求見,一時間也慌了神,好在師爺提醒,方才鎮定下來。

料得向青鸞會追究其父兄之事,而恩師的指示還未收到,唯恐此時見向青鸞行差踏錯,避而不見,讓師爺出去應對,見了向青鸞便推說州中遭遇蟲患,知州會同農官去了鄉鎮田間巡視,數日之後才會回衙門。

向青鸞無法面見知州,唯有向師爺打探詳情。

那師爺與知州自是唇齒相依,當然滴水不漏,直到向青鸞問起父兄遺體何在,方才將向青鸞主僕二人引到城外的義莊。

只因死者人數眾多,且死因蹊蹺,是以暫時不許眾家眷領回,遠遠看到義莊大院門外許多披麻戴孝的婦孺家眷,個個悲痛欲絕,哀號遍野。院外圍了一圈州軍,卻是聽從上命,不許苦主入內。

幾人避開苦主,從後門進了義莊,只見院里地上密密麻麻躺滿了覆蓋白布的屍身,固然是沒有足夠的棺木,更要命的是這百餘具屍身雖為新亡,但不知為何如同腐屍一般惡臭難當!

幾個看守義莊的雜役會同仵作、地保,人人挑了火盆,拿了蒲扇,將火盆中燒出的白煙扇到這院落之中的每個角落,想是點燃了細辛、甘松、川芎之類避除屍臭的草藥。

院中煙霧繚繞,那令人作嘔的腐敗之氣卻依舊濃烈非常!

師爺掩著口鼻,會同地保、仵作將向青鸞引到堂上,只見兩具棺木並列而放,向老爺子和玄鷲躺在棺中,早無血色,雙眼圓瞪,臉上仍保持著死前的驚恐表情!

向青鸞見得父兄遺容,心中哀痛萬分,「撲通」一聲跪在堂上,拜了三拜,悲聲言道:「向青鸞請求父兄在天之靈庇佑,早日查明真相,為父親兄長報仇雪恨!」言語之間,悲不可抑,胸中劇痛難當,忽然喉頭一熱,一口鮮血噴在堂前!

旁人不知底細,受驚不少,來福哭哭啼啼地撲將上來扶住向青鸞道:「二少爺節哀,千萬保重身子!」說罷手忙腳亂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