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話 食肉嗜血的妖怪

那石柱很奇怪,像是被人凌空斜斜深插入地面,露出地面的部分也有一人高,表面早被雨水侵蝕得千瘡百孔。

「哎呀,什麼破石頭,好死不死地杵在這裡,想撞死人啊。」明顏不悅地嘀咕道,順便重重踢了一腳,卻撞得腳丫生痛,那看似破敗的爛石頭更硬過銅牆鐵壁。

魚姬搖了搖頭,心想這丫頭的急性子大概是一輩子都改不了。「還是算了吧,要是妖王鼉刖的斷山鐧這麼容易就讓你踹斷了,你也不會留在我這裡。」

「妖王鼉刖?」明顏眨了眨眼睛,「什麼人啊?很厲害?」

魚姬笑道:「這裡原來叫修羅澤,氣候陰濕,方圓五百里的妖魔精怪不計其數,能夠一方稱王的自然不差。」她移步繞石柱一周,伸手拍了拍那無比粗糙的礫石表面,「想不到過了一千年,斷山鐧還屹立不倒,難怪一路行來方圓五百里還算太平。」

「這麼說來,那個叫鼉刖的是只好妖了。」明顏問道,「可是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他的名字啊?他去哪裡了,得道成仙了?」

「成仙?……哈哈,成仙有什麼好?妖總想修成仙,殊不知天界冷清,哪裡比得世間逍遙自在,那群高高在上的神仙也不見得就逍遙快活勝過芸芸眾生……」魚姬嘆了口氣,「也難怪,一千年前的事情,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呢。」

明顏哪裡明白魚姬話裡有話,只是垂首道:「掌柜的總說成仙不好,可誰又不想成仙?不用躲躲閃閃地做妖精,不用怕終有一天老死重墮輪迴,還可以受世人尊重供奉……明顏只是只微不足道的小妖,成仙只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夢罷了……」

魚姬見她言語之間頗有些抑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路是自己走的,能否成仙並不重要。妖又如何?人間有句話叫英雄不問出處,只要所作所為光明磊落,就不比仙人卑微。便是妖王鼉刖也曾經只是個卑微的小妖而已,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小妖?」明顏聞言抬起頭來,面上儘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沒錯,小妖。」魚姬喃喃道,星光月色下那早已經石化的斷山鐧似乎還在閃著熒熒白光……

他曾經只是五百里修羅澤里最普通的一隻鼉。在他身形尚未長成之前,他每天都過得很小心,因為沼澤上盤旋的老鷹很中意他那並不堅固的皮下包裹的血肉,便是大一點的蝮蛇也可以輕鬆絞殺他,一飽口腹,甚至巨大的同類也是致命的威脅。他必須小心翼翼,用最快的速度獵取足以果腹的食物,再把自己深藏在泥漿之下,躲避無數天敵的獵殺……

這種戰戰兢兢的日子從他自蛋里爬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沒有停歇過,儘管此時他的體形和力量早勝過幼時百倍。從最初的捕食青蛙蟲豸果腹,到不眠不休潛伏在泥沼之下,用他銅鐧一樣的巨尾將一頭強壯的花斑猛虎掃落泥沼,再一口咬碎猛虎的頭顱……

如果說有一樣沒變的,那就是弱肉強食的定律。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少年,終於在一個月圓的夜晚,他突然發覺自己老樹似的皮甲開始發癢鬆動,忍耐著劇痛在岸邊的礫石上磨礪之後,他從一直跟隨自己的那層厚甲中爬了出去,甚至可以像曾經見過的人一樣站立起來!

那一刻,懵懂如他也知道自己不再是一頭普通的鱷魚,而是修形的妖怪。

這個世界本無公平可言,有人生來顯貴,有人生來貧寒,便是妖物精靈,也因出身分了三六九等。沒有顯赫的家族,沒有沾親帶故的仙家提攜,也並非什麼汲取天地靈氣、得天獨厚的靈獸,毫無疑問,他是最卑微的那一種,卑微到連名字都沒有……

他曾經見過修羅澤里的妖王蛟戮出遊,如何前呼後擁招搖過市,如何勒令領地上的妖怪精靈將各自辛苦修行的妖力上供,稍有不如心意,就被蛟戮一口吞下肚去。

蛟戮可以這樣肆無忌憚,不光是因為他擁有強大的妖力,也因為他與龍王本是血親。有這層關係,眾妖就算不甘受他魚肉,也不敢相逆,要麼諂媚相侍,要麼遷居他處,剩下的多是深居簡出,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所以他突然明白,在妖精的世界也一樣是弱肉強食。

他不要做別人口中的肉,也不屑趨炎附勢做妖王的走狗,所以他花在修行上的時間比其他妖怪多出一倍,除了覓食之外,他都藏身於巢穴中刻苦修行,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不用仰人鼻息。

鼉刖,是一個記號,也是一種志向。他知道有朝一日,鼉刖的名字必然響徹妖界,不在蛟戮之下,儘管那時候他還不太懂什麼叫做抱負。

修行中根本覺察不出歲月的飛逝,幾百年過去,鼉刖的苦修也有所回報,功力增長,一日千里,終於有一天,他用自己的鱷尾煉就了一件稱手的兵器——鐧。

雖然來於自身,第一次使用的時候,他並不十分了解它的力量,舞到忘形,一鐧砸向修羅澤邊的山崖,結果一聲巨響,將山崖一分為二,當真是無可匹敵。在最初的驚訝咋舌之後,鼉刖給自己的兵器取了個名字叫斷山鐧,很是歡喜。

他並不知道那驚天動地的一鐧不但砸斷了山崖,還驚動了蟄伏修羅澤深處的妖王蛟戮。

原本鼉刖一直深居簡出,蛟戮向來只知道享樂,也不知道有他這號人物,而今斷山鐧一出,鼉刖的實力可見一斑。一山不容二虎,妖王蛟戮自然容他不下。

往來相鬥幾次,一面鼉刖刻苦日益精進,一面妖王蛟戮疏於修行,蛟戮雖略勝半籌,倒也傷鼉刖不得,任他全身而退……

如此一來鼉刖之名在妖界聲名鵲起,群妖私下都道鼉刖年紀尚輕,而妖王已日漸老邁,假以時日鼉刖必定能夠取蛟戮而代之,成為修羅澤的新妖王。此話傳到耳中,蛟戮更是恨之入骨,只是一時間也殺他不得,唯有變本加厲欺壓旗下的妖精,掠取妖力以供己用,等待時機誅殺鼉刖。

時有小妖不堪蛟戮肆虐,偷跑投奔鼉刖。然而鼉刖雖有揚名立萬之心,卻無自擁為王之念,早年刻苦修行只為自立自保,一身傲骨自然看不起以奴才自居的妖精們,加上生性冷淡,對妖精們不予理睬,久而久之,群妖皆道其狂妄,無人敢去親近於他。

鼉刖也無他念,居於淺澤之中,不涉足蛟戮所居的深澤,每日仍是刻苦修行,閑暇在淺澤游弋,雖形隻影單,煢煢孑立,日夜磨礪斷山鐧,似乎多了個不說話的同伴一般,也自得其樂。他話也不多,一直以來,所見的活物不是他捕食的獵物,就是不同道的妖精,會不會說話也無關緊要。

他一心修行,不羈於外物,偶爾出遊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深澤與淺澤交界處的水面上多出來一座水榭,枯竹搭建,紗簾低垂,也不知道住了什麼人在裡面。只是在難得一見的晴天里可以看到擺在欄杆上的花盆裡一株不知名的幽草,裹著晶瑩剔透的露水,在陽光下青翠欲滴。

像修羅澤這樣的窮山惡水,多的是瘴氣陰濕,能夠在這裡住的自然不是常人。

鼉刖雖不感興趣,時常路過也免不了多看一眼。不過很奇怪,以他的眼力,居然無法穿透那簾細紗,看清裡面的情形,只是知道離水榭越近,水越清,越冷……

水至清則無魚,更養不出青蛙蟲豸,實在不是覓食的好去處,況且這裡離蛟戮的水宮比較近,即使他不太忌諱妖王,也不願惹上不必要的麻煩。要填飽肚子,淺澤中也有不少美味的食物。對他而言,更為中意的是岸上的血液有著溫度的獵物。

他喜歡和從前一樣,隱在岸邊的淺水中,靜靜等待耐不住乾渴的獵物到來,再出其不意一口撕裂對方的皮肉……

或許有些兇殘,但對一隻食肉嗜血的鱷魚而言,只是遵從天性罷了。

然而,這一天性近來卻少有成功的時候,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來他巢穴附近淺灘喝水的動物少了很多,到後來居然十天半個月也看不到一隻。

鼉刖心中雖有疑惑,卻無人可解,這次一連等了三天才見到一頭花鹿,他心頭歡喜,只等它走得近了就將這送上門的鮮肉祭祀自己的五臟廟。

不料那花鹿還未靠近,旁邊蘆葦叢中突然射出幾粒石彈,驚得那花鹿掉頭就跑!

到嘴的鮮肉任憑是誰也不會輕易丟棄,鼉刖心中著惱,現出人形,飛步直追,眼見那花鹿近在眼前,正要一把擒住,卻聽得背後有物破空而來!

鼉刖反手一抓,手裡捉住一枚堅硬的石彈,猛地轉過身去,卻見一個綠衣少女正手執彈弓,隱在蘆葦叢中。在這光景,那花鹿早一路狂奔去得遠了。

「哪裡來的野丫頭,為何驚走本大爺的花鹿?」鼉刖心頭氣惱,面露猙獰。

那少女也不答話,見勢不對,轉身就跑。

鼉刖也未多想,下意識地緊追不放,兩人一追一逃,不多時已出了淺灘的蘆葦叢,上了岸邊斜坡。

那少女眼見鼉刖越追越近,驚慌之中將足一頓,頓時化為一道輕煙潛入土中。

鼉刖一把抓了個空,挖地三尺也不見那少女蹤影,心知是遇上了的精怪,而今早已經土遁遠逃,哪裡還抓得到?無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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