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三節

惠子重新系弦的時候,我默默望向遠處。忽然,發現白石刑事仍在遠處樹蔭下監視著,正在打呵欠。

他可能又會報告「毫無異狀」吧?但,如果知道我們談話的內容,一定會大驚失色吧?

「好了,我們繼續說吧!」惠子再次站在起射線前,似乎在這種狀況下仍要繼續射完。我能感覺得到,這不只是不想讓我見到她的表情,還另有某種我無法了解的含意!

我意識著干啞的喉嚨,慢慢開口:「你的共犯……不,她是直接下手的人,也許該稱為主犯較妥當吧?當然,我是有各種根據,才會斷定是宮坂。但在識破兩根木棒的詭計時,已確信那樣的人物是在射箭社內部,理由之一為,你有完璧的不在現場證明,以及,那天你延長練習中的休息時間。

「對練習一向嚴格要求的你,居然會將平常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延長五分鐘以上,主要是讓主犯能在那十五分鐘內殺害村橋,布置更衣室為密室後,趕回來。最初,你預定十分鐘能完成,卻因主犯未能回來,所以又延長五分鐘。」

惠子什麼也沒回答,只是凝望著靶,似在催促我接下去般,姿勢不變。

「關於你們為何一定要布置成密室,很簡單,就是為了製造不在現場證明。亦即,你們最大的目的是使警方做出錯誤的密室推理,藉詭計圈套,讓警方判斷兇手為了將鎖頭掉包,一定要在崛老師利用更衣室的四點左右潛躲在更衣室附近,如此一來,當時正在練習的射箭社所有人員都會被摒除於嫌疑名單外。

「當然,要誘導警方確信這詭計圈套,你們又設計了好幾個陷阱,譬如,在更衣室隔間牆上留下有人爬過的痕迹,用水弄濕出入口附近的櫥櫃,把同型鎖頭鑰匙上的小鎖頭圈故意掉在附近等等。但,這些暗示無法保證警方會展開錯誤的推理,於是,你又準備了進行錯誤推理的人物,那就是北條雅美。」

惠子突然如打嗝般出聲,我知道她握弓之手貫注滿力道。見到她這個樣子,我很想就到這裡結束,畢竟,我並非虐待狂……

但,我仍面對真相繼續說著,那是我自己也無法抑制的衝動!

「依我的推斷,在最初的計畫中,誘導錯誤推理應該是你的工作,但是,聽我提起北條拚命想洗刷她的朋友高原之嫌疑,才想到讓她進行這項工作。這點,我剛才已經向她求證過了。」

在劍道場正坐著,北條雅美說:掘老師開鎖時的習慣是杉田說的,但並非直接告訴我,而是告訴我鄰座的同學,我偶然聽到,不過,解開謎團的過程,卻完全由我獨自推測完成。

「她並非偶然聽到,而是你故意說給她聽的,而且,從北條那種高傲心態,你也猜測她絕對不會說出是得自什麼人的暗示。就這樣,她發表了錯誤的詭計圈套之推測,而被警方接受。」

我停下來。但,惠子喃喃說:「繼續下去!

惠子回過頭來,但,馬上又恢複原來的姿勢,只是,呼吸急促!

「在此,我想起一件事。進入第二學期後,我好幾次生命受到狙擊,差點被從月台推下鐵軌、差點觸電死亡,盆栽從頭頂正上方掉下……每次,我都勉強得救,我一直認為是幸運。但,事實上,那隻不過是要製造出兇手的目標是我,和竹井毫無關係的假象之一著棋。

「為何必須如此呢?也可說是讓警方的偵查方向混亂,但,若只為這樣,兇手的手法來免太複雜了。其實,這中間隱藏著此次一連串事件的最大重點!你們為了行兇而構思出各種詭計,但,最費心思的是這點,亦即,讓警方錯覺兇手的目標並非村橋和竹井,而是村橋和我。」

惠子從箭袋拔出箭,想搭上弓,卻疏忽了,箭失手掉落她腳邊,她想抬起,途中雙膝脫力,跪在起射線上。然後緩緩回頭過來,仰臉望著我:「真不愧是『機器』!」

見到她臉上浮現微笑,我感到自己全身宛如被莫名的虛脫感包住,同時茫然伸出手。

惠子拉住我的手,站起。

「今天被你叫來這裡時,我已經有所覺悟了,因為,你最近一直在躲著我。但是坦白說,我沒想到你已了解如此深入。」

握住她的手,我凝視著她的眼眸,繼續說:「你們的目標是村橋和竹井二人。不過,不能只是隨便殺害他們,因為,只要追查兩人的共同點,輕易就可查到你們身上。那,這兩人的共同點何在?陰險型的數學教師村橋和樂觀型的體育教師竹井,這兩人毫無共同點,但,也因此,唯一的共同點就很顯著了,那就是今年夏天集訓時,這兩人曾經一起巡邏。惠子……是那天晚上吧?」

惠子頜首,回答:「是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發生某件事。為了調查,我翻過社團日誌,注意到翌日宮坂停止練習,理由是生理……但,後來卻知道她是手腕挫傷,因為,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手腕上都戴著護腕。我注意到這點,懷疑到可能和手腕的挫傷有什麼關係,不,更懷疑並非單純的挫傷。所以,我去問保健老師志賀,結果,果真如我所預料……」

志賀老師所說的內容如下:

那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杉田惠子避人耳目般的來找我,說是同室的宮坂身體不舒服,希望我能去看看。我急忙趕去,進入房裡一看,嚇了一跳,因為,房裡散滿沾血的布塊和紙團,宮坂按著手腕,蹲在房中。

杉田說:「不小心打破牛奶瓶,被碎片割傷手腕,因為怕事情傳開,才騙老師說是身體不舒服」。

我慌忙替她急救治療。但,兩人要求我別將此事聲揚出去。我心想,反正傷勢也不嚴重,聲揚出去又沒什麼好處,就沒有說出來。

之後,志賀老師又略帶猶豫的接著說:可是,依我的直覺,宮坂應該是企圖自殺,那傷口是用剃刀或什麼東西割傷的。坦白說,我不該這麼處理,但是,一方面有杉田跟著,另一方面也想讓她好好休息一夜再說……後來,我一直注意著她,卻未發現異樣,所以也就放心了。」

當晚曾發生我不知的自殺未遂事件……這種驚駭超出我所預料。但,這也令我確信,那才是這次一連串事件的起因,惠子的共犯〔也許應該說是主犯〕是宮坂惠美!

「兇手的目標若是村橋和竹井,警方馬上會著眼於集訓時兩人曾一起值夜巡邏,而徹底調查在集訓時發生的事,那麼,也會從志賀老師口中獲知自殺未遂之事,沒多久,就注意到你和宮坂。你們就是害怕這樣,所以想出讓警方以為兇手的目標並非竹井,而是我的詭計,結果,演變成小丑命案。」

惠子烏黑的眼眸一直凝視著我,等我說完,轉過臉,自言自語的說:「惠美要活下去,那兩人就只有死!所以,我也協助她。」

「……」

「在更衣室殺害村橋的過程,和你推測的完全一樣。為了製造不在現場證明,為了迷惑警方的調查,我們想出那樣的詭計,我相信不會被識破!那天,惠美把約村橋出來的紙條放進他的外套胸口袋,約定時間是五點。所以,為了配合行動,我也調整射箭社的作息,從五點開始休息。」

「男性教職員在天氣熱時,習慣把外套放在個人櫥櫃內。櫥櫃室就在教職員辦公室隔壁,但是能夠自由進出,用來避人耳目的傳遞紙條,可說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我也想這樣不知道村橋是否會來。因為紙條上來寫約他之人的姓名,他很可能會懷疑。」

確實,只靠宮坂的紙條,村橋或許不會去。但,那天高原陽子在這之前曾約過村橋,而且同樣是「五點」,因此,村橋見到紙條,一定誤以為是陽子變更見面地點。

惠子繼續著:「所以,坦白說,當惠美滿臉鐵青回來時,我的雙腿也發抖了。但,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至於密室,和你推斷的完全相同,沒有再說明的必要。」

「氰酸溶液呢?」我問。

這時,惠子略顯躊躇之後,說:「惠美自以前就持有了。她認識一位家裡經營照相館的朋友,是從那裡拿出來的。你應該知道,氰酸溶液用於照片顯色吧!她是今年春天拿出來的,之後就未曾再去過那家照相館,所以認為應該不至於被查出。」

「今年春天?」我問,「為何她當時需要氰酸溶液?」

「我不知道。」惠子悠哉的露齒微笑,「若是能輕易殺人的毒藥,我也想持有,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用到哩!也許,是自己使用也不一定。」說著,惠子壓低聲音,「我們是生存在這樣的年代!」

我的脊椎像滴到冰水般發寒。

「知道是惠美找他出來時,村橋似乎很驚訝!可是,因為惠美是好學生,他也放心了,當然對於她遞過來的果汁也毫無懷疑的喝下。」

原本以為約的人是問題學生高原陽子,卻發現原來是一年級的宮坂惠美,村橋當然會疏於警戒了。

「就這樣,第一項計畫成功了,卻很意外的發現副產品,就是當惠美想從村橋西裝口袋取回紙條時,偶然發現一張照片,雖是拍立得照片,但,你猜是什麼照片?是麻生老師躺在床上熟睡的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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