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七章 帝京

太平洋的海水,這時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寂寞而沉靜。

夏天,靜夜,氣溫攝氏三十。

看著遙遠的天邊,海平面上漾著長長的碎裂月光,月色極美,但是不能多看,因為只要多看了這幅浪漫的情景,任青河柔美的聲音便會在耳際幽幽地響起。

高高的桅杆上,姚德在那兒搭了個吊床,自從上船這大半個月來,他便一直躺在這兒,不說話,也不大吃東西。

半個多月前,他和「彩虹毒藥」的同伴們支身獨闖天龍堂,並且在一夜之間便將天龍堂偌大的基業一股腦兒炸光。

在那場戰事之中,原紀香和任傑夫受了傷,也不知道要在城市中什麼地方躲過追殺,幾個人便到了碼頭,搭上這艘「西佛利安」廢郵輪。

這艘「西佛利安」是古代極有名的「愛之船」級豪華郵輪,但是因為引擎實在太過老舊,便被人廢棄在天使灣里,後來有腦子動得快的生意人將它整修起來,專門供給買不起跨洲機票的窮人、罪犯橫渡太平洋。

古代的「愛之船」是極為豪華的休閑郵輪,雖然經過了多年的歲月,船上仍然有著許多的古老設備,像是一座海上雄偉廢墟,登上這艘巨輪的人,一天只有一餐,其它的食物、食水就只能仰賴船上的各式人種,各種來自不同明暗角落的邊緣族類。

在幾近一個月的航程之中,船上的爭吵、搶奪、鬥毆不斷,即使有人送命也不足為奇。

這艘「西佛利安」的最終目的是位於大海彼端的帝京,姚德等人也知道「天龍堂」的幕後主使組織很有可能就在帝京,但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二十二世紀的大城之中,只有帝京不查個人身份,因此既然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便打算到帝京去流浪,隱姓埋名,從此做一群浪跡天涯的浪人。

遠方的海面上,這時傳來嗚嗚的沉悶響聲,像是號角,又像是動物哀鳴。前幾日有個老水手說過,那是鯨魚的呼喚聲,在大海的深夜裡,呼喚自己伴侶的聲音。

如果有可能的話,姚德真心希望這時候能再叫青河一聲,真的,只要一聲就可以。

他的身後,這時傳來窣窣索索的響聲。

「又在發獃了?」說話的是任傑夫,他在炸毀天龍堂的戰役中槍傷了肩頭,此刻肩上還綁著帶血的繃帶,「又想起了青河?」

「不只是想起她,還想起你,小香、還有丁夫他們。」

任傑夫繞過吊床,坐在桅杆的邊緣,此刻他側臉正對著月光,依稀有點青河的神采,但奇怪的是,任青河也算是個極為秀麗的美人,但是和任傑夫相較,卻還是要遜色上許多。

「想起我們做什麼?」

「想起我活到現在,好像只是一直在帶給我身邊人麻煩,我害死了我的媽媽,也害死了我的爸爸,最後還害死了青河。」

「說這些不快樂的事幹什麼?」任傑夫搖頭說道:「你也不是故意要這樣。」

「小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和你打了好大的一架,還把你的頭打破,」姚德的眼神迷濛,彷彿沉醉在回憶之中,「可是在我所有的朋友中,你卻對我最好,每一次我捅了什麼漏子,你也從來沒怪我,也總是和我一起攬下來。」

「我倒霉嘛!」任傑夫淡淡地笑笑:「打從交了你這個朋友,我就已經認了。」

「就連青河這件事,你也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和我一起去打天龍堂。」

「什麼事都是冤有頭,債有主的,」任傑夫說道,想起任青河,他心中也是陡地一痛,「害死她的是天龍堂,我當然要找他們的晦氣。至於你,我早知道你是個白痴,早就習慣了。」

「可是,我倒寧可你罵我一頓、揍我一頓,這樣也許我會好過得多。」

「我是想過要狠狠地揍你,」任傑夫搖搖頭:「可是想一想,這樣青河一定會心疼,想想就算了。青河從小的時候開始,就最心疼自己所愛的東西了,即使是那些東西髒了,舊了,還是不準別人去碰它。我想,她對你也是一樣。」

姚德靜靜地不說話,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再也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

「傑夫,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姚德的淚水在月光下像是晶瑩的水花,流暢地掛在臉上,「我想著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想著她每一個表情,我好想再聽一次她說的話,真的,只要一次,只要一次就行……」

任傑夫怔怔地看著他。

「青河對我說:『你知道嗎?如果你能戴上耳環的話,一定會非常的好看。』可是,我為什麼不戴呢?她那麼想看,我為什麼不去戴上耳環呢?」他從懷中掏出那個小小的十字銀項鏈,「為什麼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太遲了呢?」

任傑夫將那條項鏈接過去,在手上輕輕地晃動。

一時之間,兩人又靜默下來。

突然之間,任傑夫將項鏈的鏈子一把扯斷,只留下那個十字架的鏈墜。

「沒有什麼事是太遲的,只要想做,永遠不會嫌遲,」他仔細地將那個十字鍵墜上的鋼鉤彎成一個巧妙的角度,「你說,你想念青河,也愛青河,對不對?」

姚德愣了楞,隨即堅定地點頭。

「對。」

「那我便在這兒幫你穿上耳洞,而且要你這一生,永遠戴著這個……」他晃了晃手上的十字架鏈墜,「這個銀色十字架,表示你永生不忘我們任家的女兒,願不願意?」

姚德的眼神陡地亮出晶亮的神采。

「願意!」他忙不迭地大叫:「我願意!」

任傑夫讚許地笑笑,從口袋中取出一支真空尖針。

「鑽耳洞的時候,會有點痛,因為我們並沒有什麼器材,只有這支真空針,」他說道:「所以我在鑽你耳洞的時候,你可以和我說說話,這樣可以分點心。」

姚德看著任傑夫專註的神情,正在仔細擦拭那支真空針。看著他那俊美且和任青河有幾分相似的臉,他突地在腦海中想起一件事。

「傑夫。」

任傑夫在手上抹了一點酒,握了姚德的左耳垂幾下。

「什麼事?」

「青河曾經答應過我,說要告訴我一個她的秘密,可是,卻來不及說就過世了……」

任傑夫的身上起了一點不易覺察的震顫,但是姚德卻沒有發現。

「什麼秘密?」他故作輕鬆地問道,手上卻有點發抖,「她說過是什麼秘密嗎?」

「沒有。不過她說,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告訴我的。」姚德有點出神地說道:「但……現在我卻再也不能夠知道了。」

任傑夫舉起針頭,一邊輕鬆地說道:「那也沒有什麼,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什麼,你知道……哎呀!」

姚德正好奇地想問個明白,但是任傑夫卻在此刻準確地在他的左耳垂打了一個耳洞,真空針在穿洞的一瞬間便將受傷的組織癒合起來,所以一滴血也沒有流。

「好了。」

姚德捏著自己的耳垂,卻仍然不死心地問著任傑夫:「你說,你知道青河要告訴我的,是什麼秘密?」

「我大概知道。」

「那麼,你一定會告訴我的,對不對?」

「青河也一定告訴過你,要等到適當的時機,她才告訴你的,是嗎?」

「對。」

「那不就是了?」任傑夫笑道:「我連她說的『適當的時機』都知道,所以到那時,我一定會告訴你,好嗎?」

「你真的知道?」姚德懷疑道。

「真的。」任傑夫將那個十字鏈墜又細心地擦了擦,遞給姚德,「戴上吧!」

姚德接過那泛著銀白光芒的小十字架,將掛鉤穿過耳洞。

百年後,這個十字架耳環成為他在星戰英雄時期最著名的特徵之一,甚至到了二十四世紀,時光英雄葛雷新的時代,還有許多的年輕人競相模仿這個造型。

「很好看,」任傑夫笑道:「青河的眼光果然沒有錯。」

姚德笑了,但是那笑容還是有點落寞。

「不過,我還是不知道青河要告訴我的秘密是什麼。」

任傑夫不再理他,只是收了收針頭,便打算翻身爬下桅杆。

突然間,姚德叫了他一聲。

「傑夫。」

「還有事嗎?」任傑夫笑道:「你不是要告訴我,耳朵痛會睡不著覺吧?」

「不是這檔子事。」

「那又是什麼事?」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自己已經把真正愛的人害死了,但是你的幸福卻不像我這樣的遙遠,要好好的把握住。」

任傑夫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

「你他媽的在說些什麼?」

「小香的事,」姚德簡短地說:「放棄酒吧,放棄自己的一切,你不會認為,她只是為了和我們這些人講義氣吧?」

「要不然,還有什麼?」任傑夫勉強笑道:「她和青河感情也非常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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