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九章 明朝深巷買杏花

連城關上院門,染坊的活計是做不成了。忽然清閑下來的連城,似乎就有更多的時間去想她和恆泰之間的事情。

福晉的話她聽在耳中,疼在心上。

她不是不懂事的人,她愛著恆泰,她也希望恆泰能夠幸福。福晉讓她離開,若是她能管住自己的心該多好?可她不能,她不想走,她想留在這兒,留在這個充滿了她和恆泰回憶的小院子里。

其實就算他成親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已經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了,想他想得厲害的時候,偶爾拿出來想一想,心中的難受就會緩解一些,便也不會覺得時間有多難熬不是嗎?

也許這樣就能守一輩子呢?

連城胡思亂想著走回屋中,才碰到門扉打算關上,院門就被人拍得哐當作響。

「誰啊!」收起那些莫名的情緒,連城滿心疑竇地走過去,打開門,卻沒有人在。連城心中一驚,莫不是佟家麟那個傢伙又來找她麻煩捉弄她來了?

然而她回頭的時候,卻瞧見一封信落在她腳邊上。

信封上沒有署名,她拆開來,信紙上只有一行字:今夜子時,江邊一會,萬勿失約。

字跡看不出是誰的,連城心中想了好久,莫非這是恆泰寫的,約她去江邊小會?

可是這不應該啊,若是恆泰,他為何不直接來見她,丟個信封過來,不是多此一舉嗎?連城將信紙翻了個面,卻找不出一絲蛛絲馬跡,她將信紙揉成團丟在了地上,轉身回了屋子。

她驀地笑了,她忽然發現自己最近有變笨的趨勢,要知道是誰寫的,只要去江邊看看不就知道了?

深夜之時,江邊十分寧靜,只有江水拍打岸堤的聲音。

連城手中握著根火把,四處張望著。可是這岸堤上,別說人了,連會跑動的動物都沒有,難不成真有人吃飽了撐著捉弄她?

忽然,靜謐的夜空亮起一兩道光點,跟著在頭頂爆裂開來,竟然是有人在岸邊放起了煙花。

連城心中一喜,難道真的是恆泰約她來這裡,想要給她一個驚喜嗎?

正想到這裡,黑夜裡有人吹起了長笛,笛聲悠然,煙花耀眼,這個長夜溫柔得不可思議。

「恆泰?是你嗎恆泰?」她呼喊了一聲,丟掉火把往前跑去。

天氣雖然已經轉暖,不再是開年時候的春寒料峭,但這江邊還是有些涼的。連城的臉凍得有些紅,她倉皇地尋找著,終於在不遠處,她看到有個人背對著她,手執橫笛慢慢地吹。

「恆泰!」她走過去,一把拍在那人肩膀上。

那人吹著笛子微笑著回過頭來,連城一下子愣住了,狂喜的心跳也在這時候,忽地就停了下來。

「怎麼是你?」

眼前吹笛子的人哪裡是恆泰,分明是江逸塵!

看到她眼中迅速熄滅的火光,江逸塵心底隱隱有些發澀,原來在她眼中,除去恆泰之外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讓她感覺到驚喜嗎?

而他,不過是包括在這任何一個人之中的一個,無關痛癢,在她心裡沒有特別的位置,普通得和路人一樣。江逸塵驀地一怔,為什麼他會如此在意,連城心中他是什麼樣子的?

似乎從認識她開始,他破了很多先例,不會去救誰,不會去記掛誰,不會費盡心思地想要忘記誰——而忘記,不正是因為已經在心裡留下了某種痕迹嗎?

「見到我,讓你這麼不高興嗎?」他的聲音里,或許他自己都未覺察的那種落寞和無奈,如此明顯,「你以為在這裡等你的是富察恆泰嗎?恐怕如今能坐在這裡等你的,只有我了。」

連城轉身往前走了幾步,是啊,恆泰要娶醒黛公主了,這個時候的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連城苦笑了一下,果然,沒有期待便不會有失望。

「連城……跟我走吧。」有那麼一瞬間,在這煙花里,在這江風中,他想要忘記一切過往,帶著她遠離這裡的一切。

連城驚訝地回頭:「你說什麼?」

他猛然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江逸塵也沒有絲毫窘迫,他輕笑道:「富察恆泰馬上要娶公主,即將成為額駙了,你還惦著他,他是個什麼人啊?他是負心漢!你呢?你就是個笨蛋!」

「關你什麼事?我就算笨到無藥可救,那可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們似乎不太熟。」連城只覺得十分莫名其妙。

那句不太熟,刺得江逸塵幾句發怒,他壓下心中怒氣,冷哼道:「我們不太熟?宋連城,順天大牢里,你要撞牆是誰讓你有活下去的勇氣的?染坊之中,是誰在佟毓秀要打你的時候救你的?亂葬岡上,是誰推開要埋你的惡徒的?在你眼裡,我們的關係,就是不太熟嗎?」

連城心中微微一顫,似乎她剛剛那樣說,的確有些傷人,但是江逸塵搬出這套說辭,她就怒了:「你還好意思說?順天大牢里,是誰算計我,自己逃出去卻讓我陷入佟家麟的魔爪?染坊外,是誰被毒蛇咬,我幫忙吸毒卻不知好人心?你騙我帶恆泰去野竹林,是誰埋下炸藥要害死我?難道這樣算計我的人,我也要記掛在心中嗎?」

她的步步逼問,他一步步往後退,他驀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最後他索性躺在了地上,仰面看著漫天煙火。

「所以宋連城,我們這輩子註定沒有辦法扯平了,你騙我,我騙你,我欠你,你欠我,這許多,已經扯不平了。」

連城看著江逸塵的臉,初見這個人,是在死囚牢里,他邋遢的樣子幾乎看不到臉,的確如他所說,他們之間已經扯不平了。

「既然你找我沒什麼事情,我就走了。」她輕聲說了一聲,扭頭便走。

江逸塵也沒有去追,他只是靜靜地盯著煙花,像是陷入某種回憶之中。

連城往前走了一段路,忽地後頸一痛,跟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百樂拍拍手從遠處走來,剛剛她丟出去一枚石子,正巧打中了連城。她走過來蹲下身,抬手就要去碰連城,江逸塵忽地開口道:「別傷她!」

百樂心裡一絲尖銳的痛,她強迫自己笑道:「你慌什麼,我不過是打暈她而已,我們不是早說好了嗎?」

江逸塵走過來,稍稍推開百樂將連城抱了起來,的確引連城出來不過是個計畫而已。

百樂看著江逸塵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更加難受,她跟了他那麼久,卻從未見他如此溫柔過,她不由得問了一聲:「江逸塵,你該不會是對她動情了吧?」

「動情?」江逸塵看著連城的臉,輕輕笑了笑,「怎麼可能呢,我恨都還恨不過來呢。」

百樂很想相信他的話,可是他的微笑太深情,他的聲音太溫柔,恐怕他也在自欺欺人吧。說什麼恨,也不知是想讓她相信,還是想讓他自己相信。

連城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此時離恆泰娶親,不過剩下了一天的時間。

她有一瞬間的茫然,不知道身在何處。雙手雙腳都被綁著,此時酸麻地疼。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順天府的大牢里,而之後的那些事情,是不是都是黃粱一夢,包括和恆泰相愛,包括恆泰要娶醒黛公主。

「醒了?」一道清冷女聲響起來,將她從茫然拉回現實之中。

連城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一個藍衫女子坐在長凳上,身後的桌子上放著一碗米飯一碟青菜,還有一碗清茶。

「這是什麼地方?江逸塵呢?」連城連忙問道。

藍衫女子正是百樂,她聽連城張口就問江逸塵,壓抑在心中的忌妒就化作了憤怒,她站起來,尖著聲音喝道:「你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男人,還這麼念念不忘地記掛另一個男人做什麼!」

連城被百樂吼得莫名其妙,皺眉道:「姑娘你是什麼人,我並不認識你,也不曾得罪過你。」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百樂冷笑道,「來吧,吃飯吧。」

她轉身端起飯碗湊近連城的嘴巴,連城歪過頭去。

「我不吃,你讓江逸塵來見我!」

「你不吃?我喂你吃!」百樂心中一狠,直接將飯硬塞進連城嘴裡。

「住手!」江逸塵大喝一聲,他正巧來看連城有沒有醒,才到門口就看到這樣一幕,他走過去奪下百樂手裡的飯碗,臉色沉得可怕,「你要做什麼?」

百樂憤憤然道:「這麼在意她做什麼?我又沒有害死她,只是讓她吃飯而已。」

「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話要和她說。」江逸塵冷淡地對百樂道。

百樂心中氣悶不已,她摔門而出,心中的委屈瞬間化作了熱淚。為什麼呢,自己一直陪在他身邊,花盡心思讓他開心,可是為什麼,他從來都看不見。

江逸塵放下飯碗,走過去在連城身側坐下,連城瞪了他一眼,稍稍挪開了一些,江逸塵笑笑不在意。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你這麼費心思把我弄到這裡來,到底想做什麼?」連城很是煩躁地問。

江逸塵漆黑的眸子里,隱藏著一絲憂悒,他忽然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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