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叫魂(下)

那本應該被燒得面目全非的雞蛋,仍舊完好無損,就連遇到高溫就會碳化的頭髮,也沒有斷,甚至沒有燒融過的痕迹,依然好好的糾纏在雞蛋表面,但是從雞蛋附近的扭曲空氣可以看出,雞蛋上絕對保持著高溫。

「這塊牌坊,是乾隆御賜的。」

我將貞節牌坊上的字慢慢念了出來。

「乾隆御賜?這麼有來頭!」

蘇琴滿臉吃驚。

「更離譜的還在後面。」

我撇撇嘴,「其實貞節牌坊大都由皇帝欽賜,雖然歲月侵蝕,牌坊上的字有些不全,但當年的故事仍然能讀出個大概來。」

「原本四合院的主人,姓楊,這你應該知道。他是土薛鎮的大戶人家,職位相當於現在的一縣之長,為人還算清正。他有一個女兒,獨生女,因為年齡大了才得女,所以疼愛的不得了。

「鎮上有個張姓儒生,既有才,人又俊俏,他向楊家提親,想要迎娶楊姓小姐。這家主人對他進行了考察再考察,覺得張姓儒生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於是欣然應允。新婚之夜,新娘身影婀娜、楚楚動人。新郎的一個表親劉姓男子,心生歹意,趁酒興潛入新房,在古時婚俗,新娘和新郎是未曾謀面的,掀開蓋頭後,新娘誤認『新郎』而錯入洞房,最後釀成了慘劇。事發後,新娘羞愧難當,為證清白,當晚便自縊新房中。新郎不甘,和新娘娘家聯合狀告劉姓表親。乾隆皇帝聽聞此事,於乾隆二十一年,為新娘立下牌坊。」

「這可真夠慘的。」

蘇琴吐了吐小舌頭,「沒想到我家屋子裡的牌坊,居然有這種故事。」

「還有更慘的,這位小姐死了都不清靜。」

我指著牌坊上的銘文,「旌表儒生張學之妻劉氏坊,哼,我想她九泉之下也得不到安息吧。」

蘇琴仔細看著我指出的那行字,看了許久,突然才回過味來,「對啊,女方明明姓楊,夫家姓張,最後她怎麼變成了劉氏?這個貞節牌坊居然叫做劉氏坊!」

「沒什麼好意外的。古時候的道德禮儀就是,女人實際上被誰佔有了,就屬於誰,雖然她嫁的是張姓男子,可她確實被劉姓男子佔有的,所以她實際上是劉姓男子的人,最後到死了,也跟著強姦犯姓。」

我的聲音低沉,為這個女人的不幸而哀嘆。

蘇琴大為咂舌,「以前我還覺得自己挺不幸的,現在看了她的故事,自己的悲哀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了,我至少不用死了以後都被冠上強姦犯的姓,也幸好沒有出生在古代。」

「切,真不知道那些女性向穿越小說的作者是怎麼想的,古代女性地位那麼低,居然還有人想穿越回去!」

「其實,只是這位楊氏小姐特別慘罷了。」

我將放在牌坊上的手收了回來,突然,發現牌坊一人高的位置,刻有劉氏名謂的地方,布滿了抓痕,彷佛是誰用手指甲使勁的撓著,甚至就連自己的血都染在了石材上,血跡殷紅,像是剛留下不久的模樣。

至少,沒有數百年那麼久。

蘇琴仍舊看著牌坊發獃,問道:「那夜不語,為什麼貞節牌坊被放在屋裡,還被漆成了黑色呢?」

「因為見不得人。女兒剛一出嫁就遭到強姦,還自縊在了夫家,這對楊家這個當地的名門望族是個恥辱。而皇帝御賜的貞節牌坊又不能不接受,只能藏著掖著放在女方從前的閨房中,至於漆成黑色,恐怕是夫家丟不起那張臉,提出了退婚。」

我解釋著。

「這女人,恐怕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慘的女性。」

蘇琴搖著頭,莫名的悲傷。

我見在這個房間也再找不出線索,便準備離開,跟我走到門口的蘇琴突然又轉過身,莫名其妙的驚訝道:「這個劉氏,原本應該叫做楊氏才對吧?」

「不錯,你們家本來就是楊家四合院,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回答。

蘇琴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白得毫無血色,她全身都嚇得發抖,就連嘴唇都在哆嗦。女孩緊緊抓住我的衣袖,移動困難,緩了好久才緩過勁來,一字一句的說道:「夜不語,還記得我跟你講的那個關於叫魂的故事嗎?」

「記得很清楚。」

我對她的奇怪反應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猜對了,那確實發生在這個四合院中。失蹤的確實是我姐姐,她道士和我父母,至今都沒被找到,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恨她,還是為她擔心。她,終究是我最後個直系親人了!」

蘇琴語氣低沉,一邊說,臉頰上一邊流著兩行淸淚。

我一副早知道如此的模樣。她的話並沒有令自己意外,可接下來女孩說出的事情,卻真正讓我愣住了。

「不管你信不信,姐姐精神失常後,經常莫名其妙來到這扇門前,直愣愣的看著裡面發獃。」

蘇琴有些恐懼,「而且,她的聲音完全不像自己,唱著怪聲怪氣的小曲,還自稱楊氏。你說,她會不會被懷著怨恨死亡的楊氏小姐給附身了?」

我震驚的和她對視,腦袋有些混亂。自己是來調查蘇青的失蹤案,怎麼進了蘇家後,反而陷入了蘇琴姐姐的事件中了呢?這個楊家大宅實在太古怪了,怪人怪事在一家人中出現的機率都不會太多,可蘇家卻出現了兩個人、兩種事,這簡直是匪夷所思。要說宅子沒問題,我都不信。

恍然間記起了貞節牌坊上那帶血的抓痕,只有對某件事某對象帶有無限恨意的人,才會做出這種瘋子般的行為,否則,哪個正常人會去抓石頭做成的牌坊呢?

「你姐姐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我問。

「三年前。」

蘇琴回答。

我又走回牌坊下,仔細研究那些抓痕。三年的時間不多不少,這些抓痕也確實符合那個時間段。我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大腦像亂麻似的,對蘇家的事情越來越胡塗了。如果是失蹤的蘇琴的姐姐抓撓過貞節牌坊,那麼她被楊家小姐附身的說法也說得過去,畢竟也只有這種說法才能解釋得通。

可世界上真的有鬼嗎?怨氣不散的女人真的會殘留百多年,仍舊徘徊現世,直到附身在符合條件的人身上?嗯,疑點仍舊很多。

「你的故事裡,不是說你姐姐是在土薛鎮的郊區上班,回家途中因為灑了野尿,才精神不正常的嗎?這跟楊家小姐有什麼關係?」

我皺著眉頭,整理著線索。

「話是這麼說,可……哎呀,我已經完全混亂了。」

蘇琴抱著腦袋,今晚發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想像力和認知。

我還想問些話,突然聽到四合院的正院子里再次傳來幾聲刺耳的鑼鼓聲,頓時打了個激靈。

「有話等一下說,叫魂儀式就快要進行到最關鍵的一歩了!」

我拉著她,連忙朝院子趕去。

午夜時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一場小雨。蘇家的大齡女性親戚們在院子里圍攏成一圈,三個九十多歲的女人在道士的引導下,坐在躺著的孕婦旁。

「躺著的是我堂姐,奇怪了,我看過好幾次叫魂儀式,這一次最怪異,為什麼明明是叫蘇青姐姐的魂,卻讓我堂姐躺著?」

蘇琴有些不解。

「因為這次的叫魂儀式不簡單。孕婦在古代中國一直代表著很複雜的雙面象徽。一方面覺得孕婦進家有些不祥,會被她吸走運氣,一方面,道家又認為孕婦帶有先天之氣,所以許多祭祀上,都會讓孕婦做替身,施以法術。」

我在一旁解釋道,「這次蘇青失蹤得連人影都沒了,所以需要一個媒介,你懷孕的堂姐就是最好的媒介。」

說話間,道士將我帶來的蘇青的長髮拿了出來,蘇家的長者捧上一個碗,裡面盛著紅殼雞蛋。其中一個道士把紅殼雞蛋拿起來,然後用蘇青的頭髮一圈一圈的纏繞著雞蛋,最後繞著纏著,變成了個十字模樣。道士用手提了提頭髮,雞蛋被頭髮吊起,看起來很牢固。

「他們現在又在幹嘛?」

蘇琴問。

「這是占卜的一種,科學點的說法,便是法事之前問吉凶,看看成功率。」

我撇撇嘴。

蘇青的母親早就在院子準備好大灶台,臨時用磚頭堆砌而成。灶台里塞滿了可燃物,看到道士點頭後,她連忙生火。

火光將周圍照亮,帶著一陣濃煙沖向天空,等到炭火燒到紅通通的,火苗足足往上竄起半米多高後,道士這才將紅殼雞蛋扔進火堆中,然後囑咐老者圍著孕婦轉圈,他們繼續手拿桃木劍和八卦鏡,敲鑼打鼓的跳起大神來。

我看看手錶,已經凌晨十二點四十五分了,圓圈中間的孕婦,也就是蘇琴的常姐閉上眼睛,睡起了懶覺。一個孕婦願意被這麼折騰,看來她跟蘇青的關係不錯,或者不如說蘇家的親戚關係挺團結,至少蘇琴死了父母、姐姐失蹤後,也被人照顧得很好,除了偶爾悲傷外,就沒有真正失去家人的那種悲哀。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直到一點整,月亮悄然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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