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

一九九五年五月十一日,春城遠郊某礦山。

都說人與人際遇的不同造成了每個人生活方式的不同,有人種田、有人務工、有人坐在辦公室、而有人卻能不勞而獲。在每個國家每個社會,新興經濟體興起的轉型期,都會有無數作為炮灰的墊腳。

九五年,正是我國改革開放浪潮的第十七年,當時許多礦山都屬於國有。但還是有些能力大、關係強的人透過手中的人脈管道拿到了礦石的開採權。這些人開採著不同的礦種,但是無一例外,全都一夜暴富。

改革開放的浪潮吹拂了所有家庭,「下海」掏金的聲音不絕於耳,成功者有,更多的卻是失敗者。但是對許多社會底層的人而言,卻沒有選擇的機會。

例如李鳴,人生對他來說,就從沒有出現過可以選擇的選項。他十四歲就開始跟著父親在春城遠郊的老家「東一礦」當礦工。周一工作到周日,從來沒有休息時間。礦區中,因為他的小個子,大家都給他取了個綽號叫猴子。

說起東一礦,老實話,總感覺透著一種古怪。礦場位於春城山脈,靠近都江堰,礦主是個有背景的私人老闆,姓東,據說是外籍華人。

青城山脈歷史悠久,有許多道教古迹,資源也算豐富。「東一礦」健在富煤礦上,不用挖多深就有礦脈,所以危險也不大。

礦區邊上的村莊也是大有歷史,據說村裡挖礦的時間可以追溯到數千年的秦朝,村中不務農,全是礦工以及礦工的家屬。

在東一礦之前,礦山本來屬於當地政府所有,但是在招商引資的大環境哩,那個姓東的華人不知道承諾了什麼,政府毫不猶豫地將礦山開採權租給了他。

其中的緣由猴子並不懂,他那時不過是一個二十七歲的普通礦工罷了,只讀過小學,認識一些字,跟在父親的肩膀後面挖些殘礦。

他是村裡土生土長的人,他的父親是礦工,爺爺是礦工,祖祖輩輩都是礦工,就和村中所有人一樣。

只是李鳴住的村子,叫做「石菩薩」,這個村名的由來,據說也同樣能夠追溯到秦朝時期,雖然就連村裡最老的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說東一礦古怪,這是最近每個礦工的共識。東老闆來了之後,大刀闊斧地增加礦工的人數,就連村周圍十三歲以上的小孩以及青壯婦女都被請來挖礦。政府或許得了某些利益,對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剛開始的第一年還沒有異樣,東老闆一直沒有採購大型機械,接手後沿用的依舊是當地代代相傳的古法。就算增加工人,也沒有強行規定產量,礦工們都以為遇到了好老闆,人家留洋的就是有文化,知道心疼工人。

可是今年一開年,老礦工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今天一早,有一輛看起來很昂貴的小轎車開進礦區的辦公樓前,東老闆親自出門迎接,滿臉堆著討好的笑。來人進了辦公室半個小時後便離開了,沒過多久,個個礦組的監工收到老闆命令,所有人開始向礦坑的右下側三十度角挖掘。

聽到這命令的老礦工頓時嘩然起來。

這個煤礦井屬於老礦,挖掘了數千年,打入地下也不過才三十米多深。以現在的年產量,只需要橫向挖掘就好,根本沒必要繼續向下打井,何況還必須是斜下三十度,這根本就已經不向在挖煤了!歷史悠久的地方總會產生許多禁忌,特別是青城山這個道教歷史長遠的地方。歷任蜀王都有在青城山脈修墓的傳統,石菩薩村民世世代代生存在這裡,祖上也流傳下大量的礦工忌諱,但大抵都是實實在在的警告,畢竟礦井每多挖一米,危險就多了一倍,這絕非危言聳聽!但礦工的抗議很快就被壓了下去。那時候的人都淳樸,賣命的挖礦,只是為了拿到微薄的收入養家活口,所以老闆叫他們怎麼挖,他們就只有怎麼挖,怕丟了飯碗。

猴子雖然已經挖了十年的礦,但畢竟年輕,他不明白父輩們為什麼這麼激動,可自己的爺爺一臉憂心忡忡,晚上較了所有人進堂屋裡。

天已經黑盡了,桌子上點著一根蠟燭,昏暗的光芒將爺爺蒼老的臉映襯得一片漆黑。他嘴裡含著旱煙袋,火早就熄滅了,但爺爺似乎沒有察覺,只是愣愣地出神。

等家中所有人都到齊後,他才用沙啞的聲音道:「那個東老闆,有問題。」

「什麼問題?」父親問。

「他不像是要挖煤。」

爺爺將旱煙袋中的煙灰敲掉。

父親皺了皺眉,「那他想挖什麼?」爺爺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清。或許是要挖老媒!」「老媒」是礦工的土話,指的就是古墓。當礦工,這一輩子總會挖出許多奇奇怪怪、難以形容和理解的東西,挖出古墓更是稀鬆平常。

「你說東老闆想要盜墓?」父親吃了一驚,隨後又搖頭,「不像,哪個盜墓的敢這麼明目張胆,包了整個礦山在挖。」

「我總覺得這間是里透著古怪。不尋常!不尋常!」爺爺嘆了口氣,「總之小心點為好,礦是要繼續挖的,進井後多人在後接待著,不要跑前面去。如果挖到了古怪東西,不要碰,掉頭快逃。」

李鳴家的地位在村裡很高,千年以來從來都是李家祖輩當族長和村長,直到破四舊後,文革浪潮淹沒了這個偏僻的深山小礦村,李鳴的祖爺被紅衛兵抓起來批鬥致死,村長位置也落到了別人手裡。

雖然地位下滑,但李家確實知道許多村裡不為人知的秘密,至少就連李鳴都能看出爺爺有些話沒有明說出來,彷佛知道些內情。

父親沒有問下去。只是用手摸了摸他的頭,「聽到你爺的話沒有,進礦後留點心眼,小心點跟在我後面。」

「喔。」

年輕人總有股衝勁,初生牛犢不怕虎,對於爺爺的話李鳴很有些不以為然。

第二天,東老闆在一次增加了礦工人數,就連報酬也多添了百分之十五,幹得多還有獎金。

石菩薩村幾乎男女老少齊上陣,全進了礦井中往下深挖。所有礦工在前的鼓舞下拼起了命,深度在往斜下三十度角的位置不斷延伸,就這樣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月。

挖了那麼久,通道長達幾公里,深度也有五十多米。煤礦帶早就已經挖穿了,最近幾天挖的全是黃黑相間的土,東老闆似乎也有些著急,每天都會親自下礦井去檢查一番。他總是會蹲下身體,用手捻起一塊土,用兩根手指捏捏。

在打洞的第四十九天,有個礦工的鏟子突然碰到了個硬硬的東西。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響徹礦井,聲波在附近不斷回蕩,聽到聲音的人不約而同的全都停住了手裡的動作。

「這是什麼?」有礦工撥開土層,用礦工燈照在上邊。

「下邊好像有塊鐵。」

另一個礦工說。

猴子好奇地將頭湊過去,結果被父親狠狠搧了一耳光。他抬頭,正好碰到父親充滿警告的眼神,只好滿心埋怨的向後退。釋憲的餘光掃過去,有幾個礦工已經清除了鐵塊上的土,下邊的東西呈現在視網膜上。

剛一看清,附近的人頓時驚呼連連。

那居然是根成年人腰身粗細的鐵鍊,這根粗得驚人的鐵鍊通體漆黑,敲上去「邦邦」作響。

所有礦工都圍著鐵鍊嘖嘖稱奇,沒有人看過這麼粗壯的鐵製品,就連都江堰二郎廟後面著名的百米長弔橋上用的鐵鍊,也遠遠不及這根來得粗。

真不知道古人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煉製這根鐵鍊拿來幹嘛,更何況,不難發現鐵鍊明顯是從中間斷掉了,礦工挖出來的正是斷處那一頭。

猴子遠遠望去,心裡有些驚訝,那斷掉的地方,彷佛是什麼東西用蠻力扯斷的。究竟什麼東西能有那麼大力氣,居然可以將成人腰身粗的鐵鍊弄斷?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鐵鍊的另一頭,深深地埋入土中,不知道有多長多深。

很快就有人通知了東老闆,這位華僑下了礦井後只看了鐵鍊一眼,就滿臉喜色,一邊連聲吩咐所有人順著那根粗鐵鍊繼續挖,一邊迫不及待的離開了。

有了目標就好辦得多,眾人開始在鐵鍊周圍挖掘,沒有人發現李鳴的爺爺扯著自己家的人遠遠躲開。

鐵鍊比在場所有人想像的要更長,直到第二天中午,礦工們也沒挖到頭,而東老闆已經帶了個穿著黑西裝的老者進入礦中。那個老者看起來五、六十歲、精神委頓,但是目光卻亮得可怕。

李鳴偷看了他一眼,就嚇得心臟狂跳個不停,那人的眼睛彷佛能看透人心,直到靈魂最深處。

爺爺警惕的看著那老者,眉頭皺得更緊了。

老者走到鐵鍊前,用手摸了摸冰冷的鐵鍊表面,死鬼般的臉上也隱隱有了些笑容。就在這時,一邊的礦工也在驚呼聲中,將鐵鍊連著的東西給挖了出來。

李鳴不顧父親的阻攔,擠入蜂擁過去的人潮中,他實在好奇的要命。年輕人總是這樣,對什麼東西都充滿好奇,他們不愛聽老人絮絮叨叨的經驗,總是盲目的相信自己,根本不明白好奇心會害死貓的道理。

人腰粗的鐵鍊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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