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報恩庄

這裡黃沙萬里,沙塵遍布。塞外古道上只有一隊幾十人的馬幫再艱難的前行著。狂暴的風將粗造的沙子吹得無孔不入,這對人遮住了腦袋,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邊,但是在狂風中,依舊脆弱得如同薄紙,說不定哪一刻便會被狂風捲走。

馬幫想去波斯,但奈何出師不利,還沒走出塞外便已經遭遇了百年難遇的風暴,人員死傷慘重,馬匹和貨物也損失了大半。隨行客商大多目光絕望,麻木的一邊低著腰一邊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馬駝頭突然指著遠處,激動地喊了一聲:「有救了,是村子!」馬駝頭是馬幫頭領的稱呼,一般都擁有一隻大小不等的馬隊,用來替行商搭載貨物去神州各處。只是沒想到,這次買賣,不論馬幫還是在大唐與波斯兩地來回走沙腳的商人,都被風暴弄得血本無歸。

馬駝頭身旁的嚮導皺著眉頭,「這前不挨村後不挨店的地方,哪有什麼村子?老子我走這天路幾十年了……」

話還沒說完,他的聲音戞然而止。

模糊的視線盡頭,居然真的有一個村落,那個村子,一眼看過去並不算太大,甚至隱隱有人在走來走去。

那人揉了揉眼睛,驚訝道:「該不會是海市蜃樓吧?」「走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馬駝頭也有些疑惑,他們都慣走這路線的,但從來沒在附近遇到過村子。

有了目標,剩下的人精神振作了起來,下盤也硬朗了很多。一行人加快腳步往村裡趕,說也奇怪,越是靠近村子,風暴越小,最後再離村子五百米處離奇地消失得一乾二凈。

馬幫中有兩個男子用灰濛濛的破布將自己的身影樣貌遮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臉,兩人看起來都很年輕,當前那人眼神淡定深邃、眉眼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吸引力,給人文質彬彬但又十分堅強的感覺。

離他半步遠的青年男子,眼眸漂亮得猶如絕世美女,狹長的眼線里流露著一絲淡淡的好奇。從他包裹不嚴的臉側,竟然能看到一絲青色,這男子的頭髮居然是青色的,實屬罕見。

「主人。」

青發男子湊到另一名男子耳側,小聲道:「那個村子有些古怪。」

「我也覺得村子有問題。」

文質男見周圍的人沒有注意自己,手一翻,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泛著淡淡金光的紙符,在眼睛上一抹,頓時視線開闊了許多,他的眼裡透著駭人的金芒,將不遠處的村落看得炳若觀火、纖毫畢現。端詳了一會兒,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村子中妖氣衝天,含而未放,估計那村子有大難了!」「主人,我們還進去嗎?你昨天才跟我說最近要小心些,免得露出馬腳,被人給逮住了。」

青發男子名寫有些囁嚅,小心翼翼地問。

「進去,怎麼不進去?」文質男聳了聳肩膀,「都跑出中原那麼遠了,我想那個死女人的爪子也不可能伸這麼長!」「說不準。」

青發男搖頭晃腦道:「要不讓姐姐出來?」「免了!」文質男這句話嚇得險些咬住舌頭,「最近的事情已經夠讓我心煩了,再讓她出來,你是嫌我小命不夠長嗎?」兩人互相嗑著沒營養的話,不久後便走到了村子前。肆虐的狂風頓時無影無蹤,就連燥熱的氣息也變得緩和下來。只見偌大的村口豎立著一個高達五米的牌坊,古色古香,上邊用眉飛色舞的狂草寫著「報恩庄」三個大字。

「這個牌坊到是有些奇巧,不知道是怎麼抵抗邊塞的狂風。」

青發男子撇撇嘴。

文質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腳在石板上踏了踏,「我看這個村子應該從來就沒有被暴風襲擊過。你看地上,一塵不染,完全沒有沙子的痕迹。」

「怎麼可能!」青發男子打量著四周,風暴依舊在離村子不遠的地方肆虐不停,可剛靠近村子變雲淡風輕起來,頓時驚訝道:「真是太驚人了,明明村子就被沙漠包圍,竟然一丁點沙子都沒有飄進來。這裡,完全像是個異域!」文質男也陷入了沉思當中,他思忖了許久,才搖頭道:「這村子,要嘛處在一個非常穩定的地理位置,要嘛村落建設巧奪天工,讓它對風暴有轉移作用,要嘛……」

剩下的話文質男並沒有說出口,因為他也很難確定。

馬幫中,上至馬駝頭下到腳夫以及一眾商人腳踏在石板地上,發現這裡確實不是幻覺後,大多數人不由得滋長出劫後餘生的喜悅。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的鬧鬧哄哄的,要去村裡吃一頓好的。

馬駝頭管不住了,只好用大聲音吼道:「大家各管各的人,這次買賣是做不成了,只能打道回府。如果有想跟我們回去的,明天早上,就在這裡集合。放心,通路的費用我會退一半,我王老九做事情,靠的是信譽。」

「青峰,我們先撤。」

文質男叫了青發男子一聲,「別東看西看,我靠,你脫個屁,忘了要隱藏身分了嗎?」因為感覺身上披著破布很不舒服,有些天然呆的青峰一邊好奇的四處張望,一邊想要將裹著的毛巾扯下來,結果被文質男一腳踹在了屁股上。

青峰縮了縮脖子,滿臉無辜。突然,他像是又看到了什麼,指著不遠處的布告欄大聲道:「主人,那張通緝令上的傢伙,有些像你。」

文質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捂住了他的嘴:「住嘴,小聲點會死啊!你是不是想全天下都知道我逃到了這裡?」文質男一邊教訓自己的僕人,一邊將視線移到了布告欄上,只見密密麻麻的通緝令頂端,赫然有自己的畫像。

一反所有通緝令的如死般的黑白,通緝他的紙張居然用了彩色畫。畫像的人畫功極好,將人物的面目特徵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個風度翩翩的白衣青年躍然紙上,模樣俊朗、眼神猶若繁星般睿智,另看到的女性不由自主會產生愛慕之情……這哪裡是通緝令,完全便是丹青大作。

通緝令上右側更用秀婷端莊的字體寫著一句令男人發瘋的話:「夜不語,年齡二十,去向不明。此人作惡多端,專欺騙女兒心。特賞黃金百萬兩捉拿,無論死活。」

文質男一頭冷汗,好嘛,這張通緝令男女通殺,要讓人不注意都難。這死女人究竟是有多想逮住自己?「主人,我剛才肯定看錯了。」

青峰揉了揉眼睛,他的視線在男子與通緝令兩者之間不斷游移,最後用堅定不移的語氣說:「畫像上通緝的絕對不是你,主人你可沒那麼帥!」「閉嘴!給我滾!」夜不語咬牙切齒的再次一腳踹了過去。

不錯,這兩個人正是因為某種原因而逃出中原的夜不語和他的妖怪僕人青峰。不過逃來逃去,卻終究沒有逃到塞外,去西域的風暴刮個不停,還不知道甚麼時候停歇。

夜不語嘆了口氣,最後瞥了一眼那張通緝令,搖了搖頭,「先找地方住下吧。」

報恩庄不大,只是一個小村落,大約有兩百多人居住,靠什麼維生暫時不清楚,但整個村子居然沒有客棧,簡直是與世隔絕許久的地方。夜不語兩人找了一下午,才在一家裁縫店中找了願意讓他們借住的人。

許裁縫六十多歲,無兒無女,很好客。他讓夜不語住在房間哩,自己去柴房搭了個簡陋的窩。

這個小村子雖然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感,可村裡的人倒是熱情好客,就連夜不語的厚臉皮也被他們的過度熱情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報恩庄,或許是真的很久沒來過人了。

行商和馬幫分散著住進了各個人家,享受著村裡人無微不至的招待,甚至有些樂不思蜀的感覺。整群外人中,恐怕也只剩下夜不語還保留著最後一絲警覺。

夜幕落下,一夜很安然的渡過。

本來準備第二天就走的馬幫眾人剛到村外聚集,就發現不遠處的風暴肆虐得依舊很厲害,完全沒有停歇的跡象。報恩庄彷佛是個被扔進暴風眼裡的石塊,螫伏在這塊安靜的沙漠中,任憑狂風四面八方席捲不止。

這太有違於所有人的常識了,這所有人當中,也包拓了夜不語和青峰。

馬駝頭淡定不住了,跑去村東邊找村長問了問。夜不語也跟著眾人混在中間,他用法術將模樣改變了一點,令別人看不出自己的真實樣貌,所以才敢肆無忌憚的走來走去。

村長很老,據說有九十幾歲了,長長的白鬍子稀落落的長在皺巴巴的皮膚上,猶如一塊生霉的破布,慘不忍睹。馬駝頭也覺得噁心,但耐不住村長的熱情,只好在他身旁坐下。

「村長,外邊的風暴究竟什麼時候能停歇?」昨晚馬駝頭和嚮導商量了一夜,根據經驗,沙漠里的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今早應該就能上路了。可都晌午了,肆虐了足足有三天以上的風暴竟然有更加劇烈的跡象,這簡直是難以置信!「停不了羅。」

村長講話很慢,他混濁的視線跳過桃屋,一直射到遠處的天空,「報恩庄外的暴風一吹就是吹半年,只有這裡安全。我估量著,再過一百多天,開冬了,風才會小一點。」

「怎麼可能!」馬駝頭被這番話駭得目瞪口呆,「這世上哪有如此離奇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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