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

唐,開元十五年,九月十四日,天氣晴。

古道上的瘦馬打了個響噹噹的噴嚏,牽馬人嘆了口氣,抬頭望天。陽光被樹葉遮蓋了大半,將火辣辣的熱浪排斥開,涼爽是涼爽了,可這一隊人馬的心情卻無比的陰霾。

這裡是陝西興平,馬嵬坡驛站,離京都長安不過一天路程而已,但是這支士氣不高的馬隊竟然走了三天。

馬隊足足有三百多人,個個全副武裝、火紅衣甲亮麗、不同凡響,但是這三百人馬卻落魄得緊。大多數人在驛站中找不到馬料,只好將膘肥體壯的千里馬放到林子里任它們自己找食。

本應精銳的紅衣鎧士們東一個西一個坐在樹蔭下,餓得臉色發青。

「找到了,找到了!」一個尖著嗓子,穿著長掛的無須男子從古道遠處興奮的走近,他的手裡小心翼翼地捧著大碗公,彷佛捧的是自己的命。從他的步伐和嗓音上判斷,竟然是個太監。

太監為什麼會出現在如此偏僻的馬嵬坡?實在值得懷疑。可是他的話並沒有引起紅衣甲士們的過激反應,有人看到太監手裡的大碗公,喉嚨聳動,咽了咽口水,然後偏過頭去。

太監快步走入驛站中,將大碗公放在簡陋的桌子上,跪倒就拜:「皇上,總算在一個民家找到了些食物,請皇上充饑。」

「太好了,賞!」對面的木板上坐著一個七十歲左右的男子,眉眼間威嚴隱現、龍氣十足。只不過現在這本應手握大權的男人臉色有些委頓,餓了一天多,精神也頹然起來。

男子身旁還有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恬靜的坐在床沿上,輕輕的為男人捶腳。這女子體態豐腴、天生麗質,嘴角不論何時都微微含笑。

她的表情彷如青澀的少女,她的神態猶似春天的暖流,就連驛站外夏日怒放的花朵,也在女子的面容前慚愧的低下了腦袋。女子美得難以形容,就算是用大唐第一美人來形容,也是折辱了她。

床邊上還站著幾個老太監,一聽到男子叫「賞」,頓時面有難色。從宮中逃出時並沒有帶太多細軟,本以為沿路會有官員迎接、款待,可自從安祿山起兵造反開始,拿著朝廷俸祿的官員跑得一個比一個快,這隻逃難的隊伍,已經有兩天沒找到過吃食了。

男子似乎也想到了現下的情況,臉色划過一絲尷尬。胃裡的飢餓讓他顧不上面子,走下床,看了大碗公中的食物一眼,頓時大驚失色。只見碗里沒有山珍海味,而是放著幾張難看的薄餅。

「這是什麼東西,能吃?」男子皺著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監。

「稟皇上,這叫做高梁餑餑,是民間粗食。附近一戶人家的老朽聽到皇上路過,特意上供的。」

太監舌燦蓮花,將辛苦求來的食物說成了貢品。天地良心,這可是那家老朽一整天的口糧。

可此等粗糧,貴為一國之君的玄宗皇帝,哪裡吃過。

不錯,這個男子正是唐玄宗,但這個開創了「開元盛世」皇帝卻長久沉迷於女色當中,不理朝堂。

其實,安祿山想造反,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多年來,有人向朝廷告發,反而被關被殺。周圍的大臣,只會奉承拍馬,外面的情況,玄宗皇帝一概聽不到。否則,他也不會落到今天這不狼狽田地。

楊貴妃看著自己的丈夫,眼神有些複雜,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懷著什麼心緒。

「高梁餑餑?」玄宗皇帝重複著這個名詞,就在這時,肚子再度飢餓的發出一連串聲音。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再也沒有矜持,養尊處優的他,沒看到筷子,就用手撈著吃,幾張餅立刻就下了肚。

胃裡總算是舒服了一些,他過頭去看了楊貴妃一眼。

楊玉環嫣然一笑,那笑容將昏暗的驛站房間印染得滿堂光彩,「皇上慢慢吃,臣妾不餓。」

唐玄宗「嗯」了一聲,將最後半張餅一下子就吃得精光。跪在地上的太監將桌子上的碗收了起來,退出房門。

唐玄宗這才看著拿過餅的手,上邊還有吃餑餑的粉末,他越看越辛酸,不由得老淚縱橫,垂頭喪氣地說:「安祿山這狗賊,從前是我太糊塗,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皇上,龍體要緊。」

楊貴妃掏出絲巾將唐玄宗的眼角擦乾凈。

唐玄宗又是長嘆一口氣:「玉環,卻是苦了你。」

「能跟皇上在一起,臣妾不苦。」

楊玉環依舊笑得很美,就算是因為飢餓而沒有血色的臉,也美得驚心動魄。

驛站外,餓得受不了的禁軍們不知何時聚集起來,坐在地上氣憤填膺的說些什麼。

「我們落到這種田地,真不知道該怪誰。」

有一個黑臉將士苦笑連連,「好好的長安待不住,弄得到處流亡,受盡辛苦。」

「我看,要怪就要怪楊國中和楊玉環那兩個狗男女,蠱惑聖上,禍國殃民。安祿山那狗賊起兵造反,要不是楊國忠粉飾太平,將軍報擋在宮外,楊玉環那件人又在宮內勾引聖上,令聖上久不上朝,我大堂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境況。」

另一將士憤慨的道。

「不錯,都是奸相楊國忠的錯!」眾將士紛紛認同,情緒激昂。

甚至有人道:「到處流亡,受盡辛苦,這筆帳得向楊國忠和楊玉環算清楚。當今聖上受兩人蒙蔽已久,是時候該清醒了。」

三百禁軍越想越氣,吵吵嚷嚷。就在這時有個白臉將士從古到遠處跑了過來,大聲喊道:「楊國忠剛才跟一群異域人接洽,談得有說有笑,我看很不正常。」

黑臉將士不由得一皺眉:「這奸相不會也想造反吧?」

「很有可能,這混帳估計想造反已經很久了。」

另一將士冷哼一聲,「哪有那麼巧,剛從長安逃出來三天,就能遇到一大群異域人。我看是他早安排好的,準備將當今聖上來個瓮中捉鱉!」

「不能在讓聖上受苦了!」其餘將士紛紛叫嚷著,「我們去殺了奸臣楊國忠。」

「去,他造反,我們就要他的命!」三百甲士義憤填膺的抓起手中的武器,跟著報信的士兵朝古道東邊一窩蜂的跑過去。

離驛道大約三里的地方,二十幾個吐番使者攔住楊國忠的馬,兩隊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楊國忠不斷地陪笑,臉色掩不住的尷尬,吐蕃使者咄咄逼人,完全沒有從前在金鑾殿前畏手畏腳、恭順的表情。說著說著,楊國忠額頭的冷汗不由得冒了出來。

果然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從前大唐的威嚴哪會容得下這些山野小國的侵犯,他楊國忠動動嘴皮子,就能滅了這些外國刁民。

可現在,也只能賠笑臉了。

三百禁軍看到楊國忠跟吐蕃使者有說有笑,心裡的怒火更旺盛了。當下就有人抽出弓箭,對著異域人射去。其中一個使者尖叫一聲,喉嚨的血飛湧出來,噴了楊國忠一臉。

剛才還趾高氣揚的吐蕃使者一邊恐懼的大叫,一邊四散逃開,但是禁軍的箭矢彷佛長了眼睛,他們無論如何逃都沒辦法躲避。沒多久,二十多人全都死在了樹林中。

宰相楊國忠愕然,臉上的血也不敢抹,只是全身發抖向後看去。禁衛滿臉肅然,陰沉的表情和殺氣騰騰的眼神令他摸不著頭腦。

「你們這是想幹嘛?」他聲音打顫問。

「楊國忠,你欺君賣國,證據確鑿,還不跪下地認罪!」禁衛中有人喊道。

「我堂堂大唐宰相,你敢說我賣國?」楊國忠氣惱道。

「你在朝廷就欺瞞聖上,導致安祿山反叛,聖上不由得狼狽逃離長安。你還說你沒有罪?」帶眾人過來的兵士高喊:「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密盟異域人,意圖不軌,明明就是想要造反!」「笑話,那些吐蕃人攔住我要糧食,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有幾個禁衛射箭過去。泛著寒光的箭尖深深刺入土中,嚇得楊國忠再也不敢出聲。

「別再想狡辯了,給我跪下!」禁衛們蜂擁而上,有人架著楊國忠,一腳踢在他的大腿上,大唐宰相頓時跪倒在地。

「你們不能殺我!」楊國忠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懼,他想要抬頭爭辯,可還沒等話脫離喉嚨,就覺得脖子一冷,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

大唐宰相的腦袋在空中畫過一道弧線,遠遠地掉在地上,血噴得到處都是。

砍掉楊國忠脖子的禁衛冷哼一聲,將刀收起來,看向驛站。

「兄弟們,咱們殺了奸相楊國忠有什麼用!聖上身旁還有一個妖女未處理,她禍國殃民,是讓大唐滅國的禍害。不殺了她,等她蠱惑了聖上,我們所有人都得死!」那個禁軍眼神里划過一絲殘忍,將手裡被血染得殷紅的刀高高舉起,刀身在陽光下反射著妖異的光澤,「殺了楊玉環,殺了那個禍害我大唐的妖女!」「殺了楊玉環!殺了楊玉環!」三百禁衛一愣,不由得跟著哄然大叫。

不錯,楊玉環才是導致勝是大唐淪落到如此悲慘境地的元兇,只有殺了楊玉環,聖上才能清醒過來,大唐才有救!殺了楊玉環!所有人浩浩蕩蕩的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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