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糟糕的現狀

「那東西」恨她,恨得入骨,恨到了難以理解、驚心動魄的程度。

「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跳這座橋嗎?」

「不知道。」

「三百七十六人,平均每天有一點零三人會從這座高達四十公尺的橋上往下跳。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

「因為心碎。」

這番很沒有營養的對話是坐在我身旁的倪念蝶發起的,我們順著北渡河走了很久,依然是山路。現在也多多少少理解為什麼露營車的速度不慢,可對行程的貢獻卻始終不大的原因了。

一路上伯父都會隨機的繞路,又或者在走了一半的國道上停下,調頭往回走。就這樣不斷折騰著,所以我昏迷的三天再加上今天一整天,也不過走了兩百八十公里的距離。

進入甘孜州後,片岩砌成的羌族碉堡就多了起來,因為旅遊業和畜牧業而發展起來的羌族人,將自己高達三層的石制房屋塗抹得五顏六色,門前還種滿了漂亮的高原小花。

過了黑城後便完全進入了羌族自治區,倪念蝶指著一座大橋跟我無聊的一問一答。

「如果心碎都能死人的話,我早就死了無數次了。」

我對她的話並沒有認同感。

她不置可否地笑著,「可事實就是如此,許多人都莫名其妙的想要跑進西藏去洗滌心靈,說那裡是心靈的歸屬地。真的很搞笑,西藏也不過地廣人稀,佛教徒比一般地區虔誠而已。洗滌心靈,切,心靈有那麼容易洗滌的話,那座橋上也不會有那麼多人自殺了。」

這傢伙,是在自我否定嗎?我面無表情的望著那座橋。

其實那座橋的出名我也略有所耳聞,許多遭受挫折跑進西藏洗滌心靈的旅遊者,路剛走到一半,就走上那座橋自殺了。

說莫名其妙也好、說是必然也罷,這條發源於巴顏喀拉山麓的河流奔騰洶湧,從高達四十多公尺的橋上跳入峽谷的水中,身體連同生命的確會被洗滌得一乾二淨。

「說起來,你們為什麼會想要去西藏?」

我突然問。

「沒什麼特別原因,就是老爸上次在網咖上網,聽說拉薩有一家寺廟驅魔驅邪特別靈驗,所以就想去求助看看。」

倪念蝶的聲音里有些無奈。

「說實話,我並不太看好,什麼邪魔妖怪附身等等,我也不相信。國內有名的名山大川中的廟宇和出名的靈能力者,我家都有拜訪過,碰到我身體的人,還不是一個二個都死了。結果『那東西』依然像只飢餓的狼一般,嗅著我的氣味緊緊跟在我們身後。」

對於倪念蝶一家的事情,我透過一天的了解,大致從她嘴裡得到了許多資訊。

首先,「那東西」出現於八年前的九月十三日,突然地闖入她家,想要吃了家裡所有人,於是他們開始了逃亡。

幸好倪念蝶的父親家產頗豐,伯父的老爹是個實業家,積累了許多黃金口岸的商鋪,所以就算是不用工作也不愁生活,每個月租金都會匯入他們的銀行賬戶,就用這筆錢,他們一家整整逃了八年。

露營車確實經過改裝,引擎等等用的都是德國進口的,以便逃跑時有更充沛的動力和路面適應能力。

果然當有錢人就是好,普通人家遇到這種情況,估計早在八年前,「那東西」闖進來時就已經死翹翹了,就算不死,在經濟狀況的惡化下,也會被迫放棄對抗「那東西」最終失去勇氣又或自暴自棄的被「那東西」追上,殺掉。

其次,「那東西」的目標正如提及過的那樣,是倪念蝶,至今還不知道原因。

它會不定時的以許多人類形象出現在露營車周圍,將倪念蝶一家誘騙下車,或者直接將車吞下去。

「那東西」像人一般也會累,當它耗儘力氣的時候便會沉寂一段時間。昨晚鬧得那麼凶,根據倪念蝶的判斷,至少會有五天都不會出現,總算是能輕鬆一陣子了。

再其次,有一點我很在意,為什麼一定要在公路上不斷地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倪念蝶撓撓自己的秀髮,她的頭髮已經三天沒有清洗過了,烏黑髮亮的原因估計也和人體分泌的油脂有關。從她身上傳來的香氣和汗味夾雜在一起,反而有股獨特的魅力。

「我們試著用許多種方法躲避那東西,例如藏在地下室、藏在人多的地方以及人跡罕至的位置,可統統沒用!它會迅速追上我們,殺死所有和我們有過接觸的人。」

「最後我們才認命的發現,只有在公路上逃,它追得才會慢一點,也不那麼致命了。」

聽完這番解釋,我的眉頭皺得很緊。「那東西」難道說和公路有關?

最後,我更在意的是,為什麼一切跟倪念蝶有過身體接觸的人,都會被「那東西」殺死?這和第一個疑點有緊密的聯繫。

據倪念蝶說,跟她接觸過的人,身上會留下她的味道,所以那東西會將其誤以為是她而追上去殺掉,而這也很好的解釋了,曉琴三人的死亡原因。

倪念蝶離校前,跟她有過接觸的女孩就只有那三人,她們死前,正好是倪念蝶一家開著露營車進入春城的時候,或許是那東西聞到了四年前倪念蝶留下的味道,然後找了過去。

我被抬上車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如果不是倪念蝶一念之差決定將我帶走,恐怕自己早已經死無全屍,被那東西吞噬掉,或許還會因此連累黎諾依和沈科夫妻倆。

一想到會發生那樣的可怕後果,我就害怕不已。現狀就如倪念蝶解釋的那樣,是個死結,我只能跟他們不斷地逃,直到找到解決的辦法,否則只能逃、不斷地逃,一輩子在公路上逃避那東西。

無休無止。

「四年前,你為什麼想到要去上學?」

我想起了這位作為轉校生而轉入隔壁班的她,這女孩明明說自己需要在公路上不斷地逃,可她有入讀過學校,這稍微有些前後矛盾,入校不是需要穩定的住宿在原地嗎?

倪念蝶微微一愣,她的視線落寞的從窗外移動到了我的臉上。

「真的很寂寞,雖然有家人陪著,可這不正常的生活都快要將我逼瘋了。老媽變成了那樣,老爸話也不多。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整個露營車上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每次從車窗外看到穿著校服的女生們手挽手逛在大街上,我就羨慕不已。」

人是社會性的動物,沒有人能孤孤獨獨的一個人活一輩子,就算是精神病患者也會和同是精神病患者的同伴交流。倪念蝶的心態,我很能理解,也很同情。

「剛好那次『那東西』鬧得很大,然後沉寂了許久,足足有一個月沒有找我們麻煩!我和父親都以為它徹底離開了,我們總算是逃脫這場被詛咒的命運了。」

倪念蝶苦笑連連,但眼神里欲閃過一絲幸福的回憶。

「我迫不及待的去上了學,可很快就遭到了絕望般的打擊,那東西又找到了我,我能感覺到它的虛弱,它甚至沒有力量殺掉我,只能用幻覺迷惑我和我周圍的人。雖然絕望,但我一直都懷著希望,以為它會一直這麼虛弱下去,直到消失不見。」

「可現實真的比虐心虐身的電視劇更殘酷。上了三個禮拜的學,它開始變得強大了,我們只好繼續坐上露營車,繼續在公路上逃亡。」

倪念蝶長長地嘆了口氣,「真是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麼。為什麼它老黏著我不放,全世界有六十多億的人口,為什麼偏偏我那麼倒霉,就如同連續中了六次彩票一樣的機率,被它給選中了。真倒霉!」

我看著她深藏著凄苦和恐懼的臉,沒有安慰,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倪念蝶的肩膀很柔軟,有些傾斜,很難想像如此軟弱的肩膀承載著如此大的壓力,與那擁有神秘莫測能量的玩意兒對抗著,在夾縫中求生。

她很堅強,比她淡淡的語氣以及柔弱的身體更加堅強。

只不過,對她的抱怨,我也有些不置可否。她說是「那東西」選擇了她,可真的是選擇嗎?以我的經驗判斷,選擇是雙向的,如果不是她做了什麼多餘的事情,那東西,根本不會追殺她,甚至對留有她氣味的人也絕不放過。

「那東西」恨她,恨得入骨,恨到了難以理解、驚心動魄的程度。

她,究竟在「那東西」闖入她家前,也就是八年前的九月十三日,到底做了什麼?倪念蝶對此沒有頭緒,我想追問,可一直得不到機會。

或許,就算是追問了,她也真的不清楚吧。

對於超自然的東西,不熟悉的人就是不熟悉,人類的記憶力為了保護大腦,會有意無意地將不重要的地方遺忘掉,但是很有可能正是這對本人而言不重要的記憶,欲是解決整個事件的謎題和關鍵。

要不要找個機會帶她去熟悉的催眠師那裡催眠一次,將事件重新還原呢?我一邊瞅著她,一邊在心裡默默盤算著。

畢竟,若不解決她的問題,我恐怕是下不了車的。頭頂一直有把達摩克斯之劍懸著,任誰也不會好受,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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