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千古塵灰 第九章 嬴任好與秦穆公

眾人驚魂甫定,那秦國公子嬴任好卻是滿臉怒容。

「豎子膽敢無禮?」他臉上漲個通紅,咆哮不已,「公子重耳,我任好敬你是兄是客,才邀你前來賞樂助興,你卻放縱從人,破壞我的清輿,你倒是說說,這是什麼道理?」

說著說著,他更是生氣,回頭大叫怒吼:「都給我抓起來,這件事我絕不善罷甘休!」

他一聲令下,秦國從人不敢怠慢,「錚錚錚」數聲清響,卻是幾個隨從在華服中抽出了亮晃晃的兵器。

這時候,夷羊九和狐偃也已走下高台,嬴任好看見他們兩人更是怒從心起,正要大聲斥罵,卻聽見公子重耳沉靜地說道:「慢!任好,請聽我這邊這位斐影先生一言。」

嬴任好瞪著他,一臉鐵青,但他對公子重耳著實敬重,向來和他極為交好,沉吟良久,也就勉強點點頭。

這時候,身長體大的魏牟扶著斐影子司,有些戰巍巍地走向前來。

斐影子司想了一下,便從當年的宋國古朝歌城外的「狄孟魂石窟」談起,談起了元神之族,談起了羊城,又談起了上古記載中的惡神「南斗」。

嬴任好仔細傾聽,臉上的表情卻是越來越凝重,從原先的怒氣沖沖,後來卻變得嚴肅了起來。

他雖然一時氣上心頭,甚至發怒到失去理智,但這位秦國貴胄畢竟是個出色的人物,聽了斐影子司的敘說之後,便知道他所言非虛。

元神之說,如果是遇上了看不見它們的普通人,常常是說破了嘴皮,常人也只當你是個瘋子,但是嬴任好自己雖然沒有元神之能,但是手下的能臣百里奚、孟明視等人也是擁有元神能力的奇人異士,對這件事便能夠全盤接受。

而當斐影子司提及了百年前,狄孟魂曾在中原某處與化名「簫神」的惡神南斗互戰傳說,嬴任好微一思索,便發現這「簫史」果然有些不太對勁。

常人哪能駕馭這樣龐大的飛龍?

如果他是仙人,又為什麼會甘心任人指使,吹簫助興?

「只是……」嬴任好沉吟道:「凡事都要講求根據,如果今天我聽了你的一面之辭,冤枉了好人,那不是憾事一樁?」

斐影子司還沒答話,卻看見嬴任好的姊姊弄玉怒氣不止地走了過來,她是皇家之女,行止之間講求嫻貞端方,因此不能對這些晉國外人破口大罵,但是意中人被這些晉國閑漢無端侮辱,這位秦國貴族之女也氣得俏臉通紅。

嬴任好察顏觀色,知道這姊姊的個性平日雖然沉靜,卻也是個極為固執之人,今天晉人已經得罪了簫史,若不找出真正的根據,恐怕自己的腦袋會被這姊姊打穿一個洞。

想到此處,嬴任好便朗聲說道:「今日之事,孰是誰非卻是不清不楚,只是公子重耳,我卻要你的從人拿出證據,證明這簫史不是好人,否則我的嘉客平白受辱,我這主人也是顏面無光,您說是也不是?」

重耳微一皺眉,側頭看看斐影子司,卻看見他胸有成竹,大聲說道:「只要嬴公子依我之法前去求證,若是我斐影子司所言不實,願領責罰!」

他既然如此說,嬴任好和弄玉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斐影子司陷起手指略作計算,便向秦人詢問那明星岩的去處。

據簫史所言,他本是太華山明星岩的隱士,那明星岩便在眾人此刻所在不遠之處,於是嬴任好便一聲令下,帶著所有人前往明星岩。

那明星岩是一處清幽翠綠的勝境,風景幽麗,眾人到達時已是清晨,早晨的霧氣散在山巒之間,顯然是一處極為靈秀的所在。

眾人想起了簫史的形貌,都覺得神仙之境出此神仙般的人物,那真是世上最順理成章之事。

斐影子司掐著手指不住計算,左繞右拐,不一會兒便帶人來到一處山崖的隘口。

那隘口是兩道山壁所夾而成,上方只有一線天際可見,寬度大約只容一人走過。眾人魚貫步入隘口,走了大約四十來步,眼前豁然開朗,卻是另一處谷地。

但這谷地和外頭的青翠可喜卻完全不同,只見谷中亂石嶙峋,不見一草一木,是個極為險惡的所在。

斐影子司環視一會,指著不遠處一座石台,淡淡說道:「請公子前去一覽便知。」

嬴任好和重耳大是好奇,兩人便和從人三步兩步飛奔過去,一見到平台上的景象,眾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在那平台上,空地相當的平坦寬大,但是在空地上卻七橫八豎地陳列著巨大的蛇蛻舊皮。

那些舊皮色作透明,有的甚至已經風化,但是蛇蛻的體積極大,從眼前的情景看來,蛻下這皮的蛇一定至少有十數丈之長。

想起這個長度,嬴任好不禁低低地呻吟一聲。

因為那長度恰巧便是簫史乘坐那條巨龍的長度。

但是最驚人之處並不在此,蛇蛻的末端,居然各有著一個人形模樣的蛻化軟皮,那人形軟皮極為精緻,不但有手有腳,連面目也依稀可辨。

如果不是扁平的人皮,這人應該是個男子,長相清雅,而四周居然還散置著幾件破舊的白衫。

只聽得斐影子司悠悠說道:「當年『簫神』的真相發現之前,附近鄉民已然獻祭了數百年的少女,當日發現的簫神山谷,蛇蛻比這兒多上許多,而且地上還布滿了歷代少女的骸骨……」

嬴任好臉色鐵青,身子微微發抖,他只想了一下,便沉聲對所有隨從說道:「今日之事,除了在場之人,絕對不能再有任何一人知道,連弄玉也不要告訴她。從此以後,這簫史再也不準現身在我秦國,如有現身,眾人加把勁,當場將他格殺者,我大大有賞!」

他交待手下既畢,便轉過身來對晉國眾人行了個禮,歉然說道:「公子重耳手下果然能人輩出,此番我等能早日得知這『簫史』的真正面目,避免日後受害,全是你們的功勞!」

他走向前,熱切地握住重耳的手,笑道:「今日我秦國有大喜之事,要在咸陽城中歡樂不禁,重耳哥哥和眾家兄弟們也來吧!任好一定熱誠招待!」

重耳點點頭,呵呵地笑道:「流亡之人,有好吃好玩的,那是一定要前去叨擾的。」

嬴任好大喜,便向手下交待幾句,帶著姊姊弄玉離去。那弄玉並沒有親眼見到谷中的怪現象,只是一逕問嬴任好要如何懲罰這些折辱簫史的晉國人,嬴任好不置可否,只是與她共同上車,一行人先回咸陽城去了。

夷羊九和晉國眾人一夜沒睡,這時也有些睏了,於是便找了個離古怪山谷甚遠的所在休息,到了黃昏才悠然走入咸陽城。

這咸陽便是西秦的首都,秦國在東周初期的文化水平不高,近蠻族而遠中原,因此城市中仍然有許多粗魯不文的人們走過。

到了夜色濃重一些的時候,嬴任好果然派人前來,帶夷羊九等人前去觀賞咸陽的喜慶。

在夜色中,整個咸陽中熱鬧非凡,處處是秦民擺出的露天筵席,有人在街上表演雜耍,有人在街上擺個檯子開始演戲,也有人捧著樂器,當街奏著熱鬧的祝賀歌曲。

這咸陽城的文化水平和中原強國還有一段距離,熱鬧有之,但是卻沒有臨淄、絳邑的多采多姿。不過人的氣氛和情緒是因為環境而來的,雖然略有不足,但是在這種金吾不禁的歡樂氣氛中,夷羊九和晉國眾臣還是玩得高高興興。

在與秦民同歡的時候,細心的狐偃還間了居民有關這次喜慶之事,才知道這是場為了慶祝秦國新君即位的大喜之禮。

過不多時,咸陽城中號角齊鳴,聲勢雄偉浩大,全城燈火通明。

從大街的彼端,緩緩走來一列服飾豪華的儀仗隊伍,奏著熱鬧的樂聲,從街道上通過,夾道的秦國人民歡聲雷動,一致歡迎他們今後數十年的新國君。

在儀仗行列的後方,最雄偉的一部車中,端坐著一位王者。秦國尚水德,貴族的服飾旌旗都是華貴的黑色,在五行之中,水為六數,所以儀仗中許多安排都是六數。

夷羊九等人仰頭看那王者,在燈火通明的城市之中,那王者的面目秀偉,身材卻不高大,看得清楚後,眾人卻張口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只有公子重耳淡然微笑,早就知道了這秦國國君是什麼人。

眾人之中,狐偃結結巴巴地看著重耳,口齒不清地說道:「他……他他他……是……」

重耳點點頭。「沒有錯,咱們昨夜見的嬴任好便是當今的秦國國君:穆公。」

眾人置身在歡暢熱鬧的人群之中,耳中聽的是震耳的樂聲和歡呼之聲,即使是大聲說話,也很快被吵嘈之聲掩蓋過去。

便在此時,狐偃突然在胸中萌生一股豪氣,舉起雙手,高聲叫道:「大丈夫便應該如此,祝我國君終成霸業,千古留名!」

他在人群中高聲歡呼,聽起來像是歌頌秦穆公,但是實際上說的卻是公子重耳!

這一群晉國的才智之士,誓死擁護重耳,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要將他送回晉國,成為這個春秋第一大國的國君!

聽見狐偃的高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