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驚世畸戀 第二章 想念我也不可以說出來

此後數日,臨淄城內的肅殺氣氛有增無減,來自齊國其他城鎮的軍隊逐漸集結,而且從內廷之中,也已經傳出來了齊僖公出戰的時刻與日期。

這場已經箭在弦上的戰役,攻打的對象果然便是位於齊、魯、鄭國邊境附近的紀國。

據說,齊僖公討伐紀國的理由是因為不久前的「煮食至尊」大賽中,試圖暗殺齊侯的公西曲戰,便是紀國來的廚師。

不管他的幕後是否有主使之人,或純粹只是一己的行為,反正國強勢大的齊國便是認定了要紀國負上這個責任。

東周時代的封國之間,便是充滿了這樣的野戀橫暴,如果大國打定了主意要找小國的麻煩,小國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不管你有什麼樣的理由,也不管你有著什麼樣的借口。

因為那是一個沒有「對」與「錯」的時代,唯一依據的標準,只有「強」或「弱」。

弱肉強食,弱者屈之,強者食之。

然而根據接近世子姜諸兒從人的說法,其實除了政治上的因素之外,齊僖公攻打紀國其實另有內幕,因為紀國一直也是個許多封國打算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

這個位於幾個東周強國夾縫中的小國,國內的土地小得可憐,物產也頗為貧瘠,本就是個極度弱小的封國。

但是這樣一個弱小的封國,卻有著一樣最可怕的特有產物,紀國境內的人民雖然數量不多,卻有著強悍的天性,在貧困交加的處境中,他們卻衍生出一種獨特的生存方式,那便是紀國特有的暗殺團體「玄蛛」。

關於「玄蛛」的詳細情形,其實是沒有什麼人知道的,只知道是一群流竄在紀國境內的暗殺集團。「玄蛛」的行蹤十分隱密,行事飄忽,但是暗殺對象卻幾乎全數無法倖免。

那也就是說,只要是被「玄蛛」盯上的人,基本上便已經是個死人。

原先,「玄蛛」暗殺的對象僅限於紀國內的貴族官員,但是近年來他們的勢力已經有了擴張的跡象,許多人相信,有不少發生在其它封國的暗殺事件,便是他們所為。

這一次在「煮食至尊」發生的意外中,曾經出現過一群神秘黑衣人,打算在混亂中接近齊僖公,後來卻被公子小白臨危不亂的指揮嚇退。

這一群黑衣人,經過齊國軍隊的明察暗訪,已經確定是來自紀國的暗殺團體「玄蛛」。

因此,齊僖公在震怒之下,便下定決心要把紀國消滅。

「煮食至尊」斗賽的意外事件發生在春天,而齊僖公攻打紀國的部隊在夏初便已經集結完成,動作不可謂不快。

五月初九的清晨,只見臨淄城內人來人往,大街上來來去去的都是一身鮮明農甲的齊國軍士。齊國地處山東,本就是英雄豪傑輩出之地,此次出兵的部隊之中,更是刻意挑了各地最精壯的豪強大漢,因此整個軍容看起來氣勢非凡,英姿煥發。

而更令人驚訝的是,齊國之主齊僖公居然要親自帶領部隊出征,以東周時代一級強國國君之尊,傾全國之力,御駕親征,只為了攻打一個叢林小國。

午時時分,齊國三軍已經將部隊集結整理完畢。在城外高台上,齊僖公焚香祭拜上帝,全軍肅然地看著老國君巍巍地站在高台之上,身上穿著華麗的軍裝,由禮官主使祭拜上帝的儀式。

然後,在正午的艷陽天之下,禮官部隊走出十六名魁梧大漢,手上舉起巨大的海螺,十六個人動作一致,吹出雄壯沉鬱的號角聲響。

那「嗚……嘟……」的聲音雄壯肅穆,響徹雲霄,更增幾分大戰之前的殺伐氣息。

一名衣甲鮮明的英偉將軍從行禮高台走下,圍觀的齊國群眾有眼力好的,認得這便是齊國軍中第一勇士公子彭生。

而在彭生的身後,便是另幾位齊國名將連稱、管至父等人。

公子彭生神威凜凜地環視黑壓壓一片的齊國大軍,開口長聲大叫,聲音宏亮,遠遠地傳了出去。

「出……征!」

一時之間,天地彷彿變了顏色,此番齊國派出兵車數百輛,甲土數萬,部隊出臨淄城的速度並不快,像是緩緩移動的巨蛇,軍隊中,人人的面容沉靜嚴肅,步履沉穩地,逐漸向那未知的戰場另一端走去。

那雄偉漫長的隊伍,沉靜地緩緩前進,從午後開始出發,一直到近黃昏的時刻才全數離開臨淄城眾們的視線,在黃昏的天色下,消失在霞光的地平線上,也消失在那一雙雙不舍又擔心的目光里。

此刻夷羊九也夾雜在圍觀的人群之中,他本就是個好奇愛看熱鬧之人,這種難得一見的龐大軍容,更是令年輕男子看到目不轉睛的大好場面。

到了黃昏時分,軍隊已經全數離開臨淄城境內,舉目四望,空蕩蕩的平野之上,不久前還站滿了氣勢雄壯的車士們。

雖然是一場勢力懸殊的壓倒性戰事,只是,兵戰凶危,到了征戰結束之後,又有幾個人能夠安然回來?

暮色的映照之下,夷羊九的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而不曉得是什麼樣的心情,這個不知愁滋味的爽朗少年卻有了幾分蒼涼的感覺,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空泛之事,整個人卻有些出神了起來。

突然之間,身邊的空氣忽地泛出一種熟悉的溫暖感覺,像是和煦的風,也像是早春牧野傳來的花香。

他不自覺地轉過頭來,仰望著身後的臨淄城樓,卻在霞光的繽紛光影下,遠遠地看見了一個清麗的熟悉身影。

晶瑩的頸項,弱不勝衣的纖長身材,一頭烏黑光採的秀髮舒適地技在肩上。

映著金黃色的彩霞,那精巧的面容像是會發光似地,艷麗不可方物,讓人看得都要發愣了起來。

紀瀛初。

眼前悄立在城樓上的,居然便是夷羊九這些日子以來無刻不在想念的奇異女孩紀瀛初!

夷羊九張大了口,驚喜地仰看著她。

紀瀛初也看見了這紅髮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嫣然一笑,但是彷彿又覺失態,又裝出冷然的神情。

只是,那明媚的大眼中,還是充滿了甜甜的笑意。

夷羊九急急地拔腿便跑,跑了幾步又想起一事,生怕她像是前幾次一樣,總在自己來不及走近的剎那翩然消失,於是他並拚命地向城樓方向揮手,示意她不要再一次翩然消失。

「等我一下,不要走啊!等我一下。」

「砰砰砰砰」的腳步聲中,夷羊九彷彿要捲起一地塵煙似地飛快跑進城內,三步兩步縱上城牆,一路上還差點撞倒了好幾個人。

上了城樓之後,只見霞光之中,紀瀛初一身白色長袍,衣袂隨著頑皮的風獵獵飄揚,映著向晚的暮色,卻像是流轉著萬千的美麗光芒。

一剎時間,夷羊九隻覺得自己口唇陡地乾渴了起來,四周圍的人聲、風聲全數消失,整個世界之中,彷彿只剩下那清麗迷人的白衣身影。

在城牆的風聲中,紀瀛初嫩嫩柔柔的聲音低低地傳了過來,原來,此刻她正自顧自地吟著一首歌。

「吹在戰場上的風,知不知道,我那帶著微笑的面容;吹在荒野上的風,知不知道,那些屍骨也是別人的父兄?沒有人告訴我,風為什麼不停息地吹動;沒有人告訴我,心愛的人已經永遠成為野地上的花草枯榮。躺在渤海邊的白骨,曾經是父母心中最寶貴的嬌兒,睡在曠野上的白骨,曾是深閨甜美夢中最想念的笑容……」

她的歌聲輕柔,卻又帶著几絲的悲哀憂愁。夷羊九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聽得人也有些痴了起來。

紀瀛初也不去理他,只是自顧自地唱著歌,唱了好一會,歌聲才漸漸地止歇下來。

然後,她轉過頭來,瞪了夷羊九一眼,臉上刻意做出冷傲的神情,眼神中卻透現出笑意的溫柔。

「你在這兒?」她冷冷地說道:「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夷羊九愣了愣,隨即咧著嘴笑道:「因為你在這兒,所以我就在這兒了。」

紀瀛初瞪了他一眼。

「貧嘴的人,我才不來理你。」

夷羊九走過去她的身旁,順著她的眼光,望向那片黃昏一片火燒了也似的橙紅天空。

在天空里,還有幾片殘雲,在暮色霞光的映照之下,像是炊煙似地橫躺在天空的中央。

夷羊九遠遠地看著那片火燒了似的艷紅天空,輕輕地說道:「我小的時候,有一個老伯曾經告訴過我,說每當黃昏的時候,在山和海的另外一邊,有神仙在那兒生火煮飯,因為神他們生的火太大了,才會把天空燒紅了一半。」他笑笑說道:「所以,天空里的那些雲,便是神仙們生火煮飯時燒出來的炊煙,只要你跑得夠快,能夠在天黑前跑到山和海的那一邊,神仙還會請你吃頓晚飯呢!」

紀瀛初瞪著他,聽著聽著,雖然依舊板著臉,卻再也忍不住「嗤」的一聲輕笑出來。

「瞎說。」

她的笑容很特別,像是鮮美的白花陡地漾出水紋似地,慢慢渲染開來。細小的紅唇光澤豐美,而笑容出現的時候,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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