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驚世畸戀 第一章 隱隱然可見的戰雲

綿綿不停的細雨,靜靜地灑落在午後的臨淄街道上。

下雨的時候,總是很容易讓人勾起煩悶的情緒,也影響了大街上來來往往小販、商家的生意。

人潮稀疏了,笑聲叫聲也變遙遠、變模糊了。

原先車水馬龍、摩肩擦踵的東周時代巨城臨淄,此刻也像是沒精打採的少年一般,有著淡淡的愁悶神采,可是硬要說是為了什麼在愁悶,卻又不見得說得上來。

雨絲不眠不休地從高空落下,不分貴賤貧富,準確地灑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灑在城西齊候僖公豪華的宮廷屋瓦上。

灑在小巷中的陰溝中。

灑在一隻探頭而出的老鼠身上。

灑在想念情人的少女心中。

末了,卻也灑在城東的軍隊兵士們的戰車、衣甲之上。

在城東的軍營廣場上,此刻像是靜卧不動的巨首一般,無聲無息地挺立著數以千計,全副武裝的甲士們。

雨水靜靜地從他們的頭盔、額頭、鼻尖處滴落而下,卻沒有一個人伸手去擦。

軍隊的指揮官瞼色沉鬱地站在兵車之上,仰望著天上的雨絲,手上卻不自覺地「鏘鏘鏘鏘」將隨身的銅劍彈著肅穆的金鐵聲響。

氳騰的水氣之中,大軍的身影有些模糊。

但是從那模糊之中,卻透現出無奈的死亡氣息。

同樣的細雨,同樣地在城裡的每一個角落翻飛。

而城中許許多多的婦人,看著那天空中無盡飄下的雨,已經開始拎著針線,苦著臉縫補那即將泛出汗水、血水威味的征衣。

「所以,這會兒是玩真的了嗎?」在別院的走廊中,夷羊九煩悶地搔搔頭,這樣大聲地說道:「咱們這齊候真的要去打紀國了嗎?」

「軍隊已經在大街上來來去去好些天了,應該是玩真的了吧?」愛玩動物的豎貂一邊順著手邊一隻大狗的長毛,一邊聳了聳肩,「聽說從鄰近的七十座城也運來了糧草,大概不要幾天就要出兵了。」

「出兵便讓他們出兵去吧!」一旁的易牙很難得地並沒有把鍋鏟握在手上,只是捧著一鍋山芋熟練地削著皮,削著削著,還不住在山芋上輕咬一口,「反正打仗這碼子事又輪不著我們這種小人物。」

春秋時期,封國與封國之間已經常常出現征戰的場面,但是在東周時代的初期,因為宗法制度的規定,只有貴族能夠出兵作戰,平民百姓卻是沒有辦法參加戰爭的。

兵戰凶危,但是在階級的封建制度下,東周時代的升斗小民卻不用遠征國外,冒著曝屍荒野的生命危險。

夷羊九冷眼看著易牙削山芋的動作,心中有著因為下雨而不能出去晃蕩的煩悶,悶得久了,便自然而然想要找找別人的碴。

「喂!胖子!」他瞪了易牙一眼,大聲地叫道。

易牙無所謂地橫了他一眼,卻不來搭理他,只是自顧自地削著手上的山芋。

而且還是和先前一樣,每削一個山芋,便要輕輕咬上一口。

夷羊九看見他這樣懶洋洋的模樣,心中更是有氣,聲量便又提高了些。

「喂!死胖子,我叫你沒聽到啊?」

「我又不像你耳朵生了癬瘡長了疤,」易牙笑道:「怎麼可能聽不見?叫你爸爸我做什麼?」

夷羊九沒好氣地冷哼了一下。

「沒什麼,我忘了。」

易牙搖搖頭,好脾性地笑笑,也不來理他,便徑自轉過頭去,專心削著手上的山芋。

過了一會,夷羊九忍不住又大聲說道:「喂!胖子,你真的很臟耶!」

「我又哪裡惹著你,臟到你了?」易牙瞪了他一眼,「我自己好好地削著山芋,又哪裡礙著你了?」

「這山芋是給人吃的,是不是?」夷羊九沒好氣地走過去,順手便掂起一個。

「給人吃的東西,你卻削一削便要咬一口,要人家都吃你的口水啊?」

一旁的豎貂、開方饒有興味地看著夷羊九徑找易牙的麻煩,不禁暗地裡好笑,但是易牙每削一個山芋便要輕輕咬上一口的行止,兩個人也注意到了,也想知道他的回答是什麼。

「是啊!胖子,」開方面無表情地說道:「雖說你做的東西還可以吃,不過別人又不是你兒子,要人家吃你的口水,也有點太過分了吧?」

易牙輕鬆地將手上的山芋一丟,拍了拍手掌,站起身來。

「小九,有件事叫你做,你敢不敢?」

夷羊九瞪大眼睛,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敢,你幾時看我有不敢做的事?」

「很好,那你就像我一樣……」易牙彎下腰,從籃中拿出三個山芋,「用刀子把這山芋皮給我削一削……」

沒等他說完,夷羊九便一把將那三個山芋搶了過來,拿起削皮的小刀。

「哪有什麼難的?」他不屑地笑道,手下動作極快,已開始削起皮來,「不要以為只有你會料理東西,要說煮東西也許我是差了你那麼一點點,但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咦?」

一旁的豎貂、開方聽他「咦」了這麼一聲,也睜大眼睛,滿臉的好奇神情。

而胖子易牙卻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

那山芋去皮之後,握在手上有些黏滑,這種黏滑算不了什麼,但是削了幾刀之後,夷羊九卻覺得手上開始出現古怪的奇癢感覺。

隨著削皮的動作,那種古怪的癢感像是有形一般,開始嚼咬著他的手。

說是嚙咬,還真的沒有誇張,那種癢感像是蟲以在手上攀爬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而且,千真萬確,夷羊九眼睜睜地看見,一顆顆雞皮疙瘩像是雨後的春筍一般,彷彿聽得到聲音似地「嗶嗶剝剝」紛紛冒了出來。

「哧」的一聲大叫,夷羊九便直覺地將手上削了一半的山竽扔向半空,手上黏乎乎的,那奇癢之感卻越來越甚。

「胖……胖子!你個死胖子!」他氣急敗壞地大叫:「你拿了什麼東西來害我?」

那顆被他扔出的山芋在半空中划了一個弧圈,易牙嘻嘻一笑,便將那顆山芋接在手裡。

相較於夷羊九焦急暴跳的奇癢,易牙的手同樣沾上了山芋的黏汁,卻像是沒事人一般,什麼動靜也沒有。

開方和豎貂目瞪口呆地看著夷羊九跳來跳去,還不住地將手放在地上又抹又擦,卻還是沒辦法將那奇癢之感褪去。

這樣鬧了一會,易牙搖頭晃腦地走到籃子旁,拎出一顆帶皮的山芋,湊到夷羊九面前。

「咬它!」

夷羊九正被手上的癢感弄得心神不安,一看見那帶皮山芋,也來不及細想,便將它張口咬住。

山芋的外皮有些苦,還帶些土味,也不曉得是不小心還是故意,易牙還挑了顆挺大的,此刻夷羊九將它咬住,嘴巴張得老開,樣子變得又滑稽又好笑。

雖然咬住了那顆大山芋,夷學九卻仍然模模糊糊地發出聲音。

「你……你個死胖子……又來作弄我……」

易牙淡淡地笑道:「我作弄你嗎?真是好人難做。」他將手上那顆皮削一半的山芋輕輕放下,擦了擦手上的黏汁,「你的手呢?還癢嗎?」

夷羊九一愣,這才發現果然咬住那顆帶皮大山芋之後,手上的奇癢之感果然減輕不少。

他愣愣地張著大嘴,仍然不敢將山芋放開,生怕一個離開嘴巴,那種奇癢之感又要再次回來。

易牙看著他張大了口,一臉戒慎恐懼的扭曲模樣,笑得非常開心,過了半晌,才伸手過去將夷羊九日中咬住的山芋「波」一聲搞了下來。

夷羊九合起格支作響的下巴,心有餘悸地看著手上又是塵沙、又是山芋汁的黏乎乎模樣,愣愣地問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你個死胖子難道下藥害我嗎?」

易牙呵呵地大獎。

「說你沒學問,還真沒冤枉你呢!沒聽過『山芋好咬人』嗎?削芋頭皮的時候,本就會有這樣的癢感,只要是做過芋頭菜的人,都知道有這樣一回事。」

「所以你每削一個山芋便要咬上一口,就是這樣的用意,只要咬上一口,就不會發癢了?」開方好奇地問道:「給小九止癢的時候,讓他咬一口山芋,那又是什麼樣的道理?」

「它敢咬你,那你就咬它嘛!」易牙笑道:「一物降一物,一報還一報,這道理不是再簡單不過了嗎?」他拎著那籃山芋,走過去開方和豎貂的面前,「兩位高手要不要試試?」

開方臉色微變,退了一步,方才夷羊九發癢時的慘狀,在他的腦海中記憶猶新,當然對這差使敬謝不敏。

易牙哈哈大笑,正要將過去嚇豎貂時,卻冷不防身後一緊,卻是夷羊九將滿手的塵土芋汁全數抹在易牙胖胖的屁股上。

「真他媽的謝謝你,」夷羊九故意露出猙獰的表情,「它咬我一口,我抹你的肥屁股一把。」

易牙大叫一聲,滿臉通紅地轉過頭去扭住夷羊九作勢要打,一旁的豎貂假意過來要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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