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傾城一笑 第四章 那嬌艷可人的絕代之女

空絕沉靜的深山之中,其實仔細聽,還是可以聽見許多聲響的。

微風吹過,枝葉婆娑,吹起一陣陣低喃也似的嗚咽聲響。

午後,陣陣山中的水氣形成的山嵐,在低空不住地瀰漫盤桓。

入夜之後,柔美的月光灑在深山的空寂里,偶爾有小獸窸窸窣窣地從身邊走過,摩擦著草叢,不一會兒,也漸漸地沉靜下來。

少年羊舌野從無邊的黑暗中醒來的時候,正是中夜時分,一輪彎鉤也似的明月高高地掛在天空,那月光明亮得像是洗過的綢緞,在黑夜中散發出柔美的光輝。

他有些昏沉,身上卻無一處不痛楚,一時之間也想不起發生過什麼事,只知道一牽動身子,渾身便會痛得他悶哼出聲。

此刻他仍然保持著中箭後的橫卧姿勢,雖然身體動不了,但是眼睛卻看得清楚,他在昏昏沉沉中,還能瞥見旁邊的一處空地上,有著幾隻似狐似犬的獸類,像人一樣地人立在月光下,兩隻前爪像是祝禱一般,靜靜地站立不動。

雖然此刻身上有著無比的劇痛,但是這幅奇詭的景象還是吸引住了他的目光,羊舌野想起年幼時聽過的傳說,說有些山林間的畜類會在月光明亮的夜晚,前來吸收月的精華,日久便可以幻化為人形。

這樣的想法在腦子裡繞了幾次之後,像是逐漸清晰的圖案似地,他這才想起自己會躺在夜來深山的緣由。

縹緲的紅衣人,奇詭的紅衣元神。

記憶中,羊舌野只看見那矮小的紅衣人余焰燼對自己沒來由地射了一箭,整個世界便陡地變成一片深黑。

那一箭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這樣的歹毒厲害,不僅讓自己立刻失去知覺,醒來後還這樣一身劇痛?

想到這兒,羊舌野不禁心中一個打突,想起那一箭射中的是自己的胸口。

如果射中的是胸口,為什麼自己到現在還能活著?

他一邊動著念頭,一邊百般艱難地轉過頭去,卻看見了自己的元神「后稷」正端坐在身邊。

在月光的映照下,后稷身上的綠色光澤彷彿不再鮮明,反而有幾許灰敗的神采。

再仔細一看,后稷坐在他的身邊並沒有閑著,它的雙手快速舞動,像是在做針織一類的動作,而「織」的對象,卻是羊舌野中箭時的傷口。

余焰燼射出那柄小箭因為用力極猛,深深地插入羊舌野的胸膛,幾乎刺穿了他的心臟。也是羊舌野命不該絕,這一支赤箭射入體內的方位,只和心臟差了幾分,只因余焰燼對自己的箭術極有把握,認為這個少年必死無疑,這才陰錯陽差保住了羊舌野的一條小命。

但是羊舌野卻不知道,這支箭上還帶有當年封神時代的歹毒法寶「化血神刀」的毒性,一旦接觸到人體,就會破壞人體組織,一路隨著血液上升,只要到達了心臟,便無藥可救。

而后稷的超凡能力,這時才真正地完全顯現出來,它的「針織」動作,其實是以非常繁複的動作將羊舌野中毒的組織,暫時化為草木的組織,阻住毒氣上升,然後再以植物特有的水分交換本能,將毒氣一點一滴地吸入后稷自己的體內,日後再慢慢化去。

因此,羊舌野在月光下看見后稷的灰敗膚色並不是錯覺,那便是后稷為他療毒後,身上產生的現象。

這一切緣由,牽扯上的是極高深的生物學、組織學的學問,生在周朝末年的羊舌野當然不會知道,只是看見后稷身上晦暗的膚色一閃一閃,隨著它的針織動作,自己的痛楚一絲絲減少,但是后稷的動作卻越來越緩慢。

到了月下山頭的時候,后稷總算完成了繁複的療毒動作,細瘦的雙手緩緩離開羊舌野的傷口,然後像是枯萎的樹木一般,保持端坐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這時候羊舌野覺得身上的痛楚已經消失了大半,也知道后稷為了替他治療毒傷,已經元氣大傷。

他緩緩看著自己的傷口,那支赤箭仍然插在傷口上,但是原先散布在傷口肌膚附近那一片駭人的深黑,已經褪去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像是樹皮一般的皮膚。

羊舌野有些艱難地挪動了一下手臂,這樣一動,卻聽見那小箭「咯」的一聲,從露出肌膚的部分應聲而斷,掉落在地上。

羊舌野伸過手去,碰了碰小箭,卻發現它已經變得脆弱易折,也不曉得后稷做了什麼樣的處理,將它變成了質地鬆脆的東西。

少年在月色的映照下,打算爬起身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仍然十分虛弱,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沒奈何,也就只好躺在地上,望著天上皎潔的月光呼呼喘氣。

但是在那一彎明月的光影中,不知道為什麼,卻淡淡地映出了小女孩褒姒嬌美可愛的笑容,還有她動人的銀鈴笑聲。

在這種遭逢大難的時刻,心裡最想見到的,是她。

而最想要做的事,是摸摸她那豐潤可愛的臉頰。

身旁,元氣大傷的元神后稷仍然靜靜地坐在那兒,像是死去已久,也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

一陣輕輕的微風吹過,吹動了山林間的枝葉,窸窸窣窣的輕響中,彷彿在山林深處,有許多雙神秘的眼睛正在窺視著。

在鎬京城外的山林中,少年羊舌野足足躺了三天,才勉強能夠起身,拖著極端虛弱的身體,勉強回到褒城。

在這三天內,后稷依然坐在他的身旁守護著他,雖然它動也不動,羊舌野卻知道后稷還是盡了最大能力來守護自己,比方說,第二日清晨,他躺卧之處便沒來由地長了幾叢鮮美的漿果,讓他的飲食無憂。

而在他們的周圍,也長出了密密的荊棘刺藤,讓野獸沒能近得了羊舌野的身。

這一次的經歷,羊舌野見識了其它擁有元神之人的可怕,學到了「防人之心不可無」的絕對真理。

而且,他更進一步窺見了后稷的奇能,知道它一定有更不凡的能力。

至於要如何找出來,那只有等日後再說了。

回到褒城之後,羊舌野大病了好一陣子,這才從毒箭的傷勢中痊癒過來。

那將小女孩褒姒帶大的男子姒大對羊舌野也相當關心,當年他從河水中收養了褒姒,也順便將羊舌野帶往褒城,對他有著某種親似父子兄弟的情感。

羊舌野並沒有將遭遇紅衣人余焰燼一事告訴任何人,只是將這件事深深藏在心裡。隱隱然之間,他感覺到自己和這些有著特異「元神」的人,一定有著某種奇異的關聯,而每當想起這種關聯,總會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

彷彿是一張蒙著妖魔鬼怪的席子,一揭開就要現出無盡災難似的。

因此,在日後的歲月中,羊舌野選擇將這件往事鎖在深深的記憶之中,不願再去想它。

就連自己「元神」后稷,也只是像小時候一樣,偶爾將它叫喚出來,逗一逗小褒姒,至於它有著什麼樣的其它能力,也就不太去多想了。

時光,就這樣沉緩而安定地,在平靜的褒城中流瀉過去。日出日落,風生風起,轉眼間,幾年的安穩生活就這樣淡淡地過去。

而當年那些驚心動魄的往事,也在少年的腦海中逐漸淡去。

這一年,是周朝幽王即位的第十年,雖然周幽王的能力不及宣王,更是個好安逸好享樂的花花公子,但是這十年來在前朝幾位老臣的輔佐治理之下,倒也勉強維持了個平安樂利的場面。

羊舌野這時已經二十四歲了,長成個堅毅精敏的獵人,雖然個頭不高,但是卻也身強體壯,加上他的容貌俊秀,因此褒城裡的年輕女孩也時時留意著這個年輕的獵人,平時也總會有幾個媒人前來說媒。

但是,在羊舌野的心中,卻早已被一個絕美的身影佔滿……

初春的清晨,羊舌野輕鬆地坐在褒城外山丘上一處小樹林里,嘴裡叼著一莖綠草,悠閑地享受這難得的打獵閑余。

仔細傾聽,不遠處還可以聽見淙淙的水聲,那是山丘上的小溪,水質冰涼可喜,是羊舌野打獵時,最喜歡去歇歇腳的地點。

羊舌野淡淡地微笑著,不自覺凝聚心神,緩緩使出了「觀心之術」。

這門術法是當年在鎬京城外,姚笙傳授給他的。這觀心之術本是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如果施術得法,可以讓人成為聽聞千里的奇士。

但是羊舌野卻只是將它當成一個好玩的遊戲,就像他年幼時與自己的元神后稷玩耍一樣,只將這門觀心術法當成和后稷溝通的方式。

幾年下來,他的觀心之術也有所進境,心隨意到,只要微一凝神,就可以看得見后稷。

此刻,羊舌野的植物元神后稷正悠然地在附近的幾叢野花前來來去去,偶爾撥弄幾回,讓那幾叢野花開得分外燦爛,像是火焰一樣怒放在藍天之下。

當年因為治療羊舌野的箭毒,后稷的形貌曾經一度枯槁如死,但是羊舌野經過幾番調養後,身體大好之際,后稷的外貌也就恢複了往日的光澤。

而且,羊舌野發現后稷的形貌其實和自己的身體狀況息息相關,隨著自己的成長,后稷的形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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