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人造建築工

那蘭跟著秦淮浮上水面,感覺比前幾天好了很多,看來已經完全適應了上上下下的壓力變化。秦淮是個耐心的教練,那蘭是個有天分的學生。時間過得很快。秦淮說她只要再練些時日,就有資格跟他去海南島的海邊潛水,他每年必修的功課之一。

兩人踏著極深的夜色走回秦淮的別墅,周遭的一切,純粹而靜謐。自從那晚挖出了秦淮的所有傷心事,她答應幫秦淮觀察是否還會有人批量去水底尋寶。當然,第一步還是要先學會潛水。秦淮說,這兩年,潛水尋寶的人已經稀少了很多。大概空手而歸的人眾口相傳,越來越少有人相信伯顏寶藏的事。

不知為什麼,在這樣恬靜的夜晚,那蘭忽然不安起來:她發現她幾乎要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白天讀書睡覺,帶著秦沫在小樓里走動,和秦沫說話——秦沫始終保持沉默,是那蘭一個人表演「蘭派清口」——晚上游泳潛水。每天給媽媽打個電話,陪她聊天,做她的心理諮詢。每天再給陶子打電話,聽她叫苦連天,「獨守空房」的苦。

「你說,想要找我麻煩的人,和想要找你麻煩的人,會不會在暗處盯著我們。」那蘭輕聲問秦淮。

「就算有,至少我沒有看見——我的房子四周,布著夜視的攝像頭,每次出門前,我都會觀察一下。而且,我家附近的地形我最清楚,很難有人能逃過我的眼睛,即便有盯梢的,也是躲得遠遠的。」

但日曆一頁頁飛快翻過,離開學也沒有多少天了,那蘭有些焦急。好在,一個計畫已經在這些天醞釀好。

所以第二天兩人坐在桌前吃早飯的時候,那蘭說:「我覺得你可能要出去旅行一次。」

秦淮一愣:「你陪我去嗎?」

那蘭知道,他只是在打趣,絕非過去裝出來的情種式挑逗。她笑笑,取出寧雨欣留在辦公室里的那份火車時刻表。

「江京到重慶的直達特快,晚上六點四十三分開車,這樣可以給你……」她抬頭看微波爐上的時間顯示,「……七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收拾行李,過湖、打車、進站,這些時間我都幫你算上了。」

「不用說,你已經幫我訂好了票?」

「下午四點到江大門口,有美女送票。」

「陶子?」

「帶好籤名筆,她雖然不是情絲,但也會追星。」

「你到底在賣什麼葯?」

那蘭又抽出一張紙,說:「記不記得五屍案的死者之一,有個叫李遠鑫的?」秦淮點頭。那蘭說:「你的記錄里,提到他生前在一個叫建力寶的建築公司打工,在一起打工的多是同鄉親友。」秦淮又點點頭。那蘭繼續說:「算我們運氣,這個建力寶公司的經理,就是原來的包工頭,也是他們同鄉出來的。這位經理越做越出色,至今員工已經超過三百人。我對建築這個行業了解不多,但估計下來,過去李遠鑫的那些工友,應該還有人在建力寶上班。」

「他們在重慶?」

「參與一個大工程,兩個小區,二十一幢高層。這些都是網路資料。」

「你要我去採訪李遠鑫生前親友?」

「不是簡單的採訪。你過去電話里和他們聊過,有很多收穫嗎?」那蘭覺得自己說話語氣像是在上課。

秦淮似有所悟地點頭說:「明白了,你要我當面和他們聊,促膝談心那種。」

那蘭笑著說:「你去照照鏡子,你以為他們會和你促膝嗎?」

秦淮攤開手說:「好了,你耍弄我夠了,老師你就直接把作業布置一下吧。」

那蘭說:「這些天我一直在想,繼續我們那天討論的思路。寧雨欣和亦慧都出了事,而且她們都有同樣特點,和『五屍案』有關,對不對?再想寧雨欣臨死前,曾經約我見面,要和我談心,和什麼有關?如果是和亦慧的失蹤有關,她一定會告訴你,沒必要兜圈子告訴我;所以想來想去,只有是和『五屍案』有關。因為你一直反對她介入五屍案,所以她不想直接告訴你,而是要給我一個重要的線索,希望我這個不招你厭的無敵傻女來繼續五屍案的調查。可惜,我們現在已無從知道寧雨欣要給我的線索到底是什麼,只有自己重新發掘線索。」

「為什麼從李遠鑫身邊的人入手?」

「實話說吧,他的親友,以前一起打工的那些人,是我唯一有把握讓你找到並進一步接觸的。其他兩個潛水高手,靳軍和席彤,靳軍以前的女友我見過了,她也在追查,但沒什麼進展;席彤呢,你這裡本來的記錄就很少,好像他並不怎麼合群,你採訪過的他的兩個朋友也不見了,所以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李遠鑫,至於怎麼突破,就要靠你這位懸疑大師盡心儘力了。」

秦淮微笑,殺女孩子不用刀的微笑:「但我怎麼感覺,我究竟要怎麼突破,你好像已經替我想好了。」

「說出來,你不準笑。」

「好,我會強忍著。」

「我要你到建力寶這個工程隊去找活干,和李遠鑫過去的朋友們打成一片。要知道,你這個陌生人,煞有介事地打電話去採訪,採訪生死相關的敏感話題,有很多話,被採訪的人怕惹出更多是非,根本不會告訴你,也不會告訴警方。我想來想去,只有和他們朝夕相處,有了深交,有些不輕易吐露的真情才會自然流淌出來。」

「你要我做一回地下黨員?」

秦淮想了一陣,似乎欲言又止,還是那蘭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秦沫,君君已經告訴過我一些竅門。我也會用些專業知識,幫助她。」

「這都不是我想說的。」秦淮的雙眼,曾經如此憂鬱的雙眼,看著那蘭。

那蘭輕聲說:「我保證,會照顧好自己。」

秦淮比大多數男人有耐心,但還是被漫長的火車行程折磨得不行,心裡不停地抱怨為什麼江京到重慶沒有動車。走之前,他問那蘭為什麼不能坐飛機走。那蘭說雖然坐火車的確慢了些,但正好有足夠的時間把秦淮的「脂粉氣」消磨一下。秦淮低頭看看自己因長期日晒、浸泡在水中和攀爬礁石而變得粗糙的手,知道那蘭「脂粉氣」之說,只是玩笑。

相處愈久,秦淮覺得對那蘭的了解越不夠。初識的那個半「冰」的美少女,深交後原來是個充滿幽默靈氣的俏皮女孩。就像亦慧。

他心底一嘆。

那晚被她窺破所有秘密後,秦淮倒覺得渾身輕鬆了許多——秘密這東西,無形無影,卻重如泰山。鄺亦慧失蹤後,秦淮誓言要鎖心門、閉情關,只在小說里百轉柔腸,在人前卻只作輕佻放蕩之秀,為的就是將口碑糟蹋到沒有女孩敢靠近。當然,這樣做的副作用也很驚人,曾經就有「情絲」踏湖而來,只為一夜瘋狂,結果險些在門外吃了一夜狂風。

最怕是碰到錦心的女生。先是寧雨欣,然後是那蘭,不知今昔何年,竟接踵而至。寧雨欣雖然沒有發現他紀念鄺亦慧的密穴,但還是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就看出他心頭的悲痛和人前的假面。她愛上了他,但他的心裡還沒有敞開足夠的空間,能再容另一段感情。於是寧雨欣走了,一走就走得太遠。

現在呢,那蘭會怎麼樣?我對那蘭會怎麼樣?他忽然發現,很久以來,心沒有如此亂過。

秦淮找到建力寶施工隊的工地時,才下午兩點多,但工地上一個人都沒有。他並不覺得很奇怪,因為今天重慶的高溫笑傲40度,這會兒施工,無異是預防中暑的反面教材。他背著那蘭為他特意裝點過的一隻「落拓箱包」,在工地附近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位老人,坐在一個草棚下乘涼。秦淮記得以前在農田裡見過類似的草棚,簡陋,墊高,但在四周空曠時,可以招風,當然也能避日。

秦淮見老人雙目微闔,似乎在昏睡之中,猶豫是不是該叫醒他。

「找人?」老人仍半閉著雙眼。

秦淮說:「不好意思,吵到您了吧?我叫秦強,想來找份工作。」

老人睜開眼,上下打量著秦淮,向來自信的秦淮也略有不安:難道他老人家眼毒,看出了我的「脂粉氣」?

「去下面找人力資源吧。」

秦淮一愣,沒聽懂。「下面?」

老人笑笑,指著不遠處半露在地上的一扇小門,說:「天熱,所有人都躲到下面涼快去了,我怕地下陰氣太重,一個人守在外面。」

秦淮看了看那扇小門,覺得有趣:「利用地下避暑,倒是很聰明的辦法。而且充分利用山城的有利地理因素。」

老人忽然皺眉:「你是真來找活的?」

「誠心誠意。」秦淮知道自己沒管住嘴,有些露餡。

「伸出你的手讓我看看,告訴我你會做什麼。」

秦淮伸出手讓老人看,充滿自信地說:「我以前在江邊打漁、撐船什麼的比較多,建築工沒怎麼做過,但身子骨好,學東西也快……」

他很快就發現,只要自己對工資要求不高,很容易就能被錄用。

另一個發現,那老頭就是建力寶建築公司的經理。

建力寶在這個工地上的工人一共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