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君子毀人不倦

一切從秦沫出事開始。那晚,和所有二三流懸疑片里描述的那樣,風雨交加。秦淮在一幢寫字樓里幫一家廣告公司寫文案——他同時打的三份工之一。讀大二的秦沫在秦淮租住的江邊農舍里吃完晚飯後,因為惡劣的天氣,決定不回宿舍了,在哥哥的屋裡睡去。

一個錯誤的決定。

那個時候,秦淮的身邊,還沒有方文東,還沒有君君,當然,也沒有鄺亦慧。

農舍的窗戶,猛力一推即開。

他開始行兇的時候,秦沫還在熟睡。她身上無數的傷,足以證明暴力的肆虐和她反抗的慘烈。

兇手終於得逞後,為了更心滿意足,還將破敗小屋裡所有的現金和秦沫僅有的幾件小首飾拿走。

也許是反抗得太心力交瘁,也許是兇手太殘暴,秦沫從此精神失常,也無法指認兇手,或者提供線索。線索的稀少,使這個案子很快冷卻,再沒有進展。秦沫退了學,秦淮一力承擔著照顧秦沫的壓力。短暫的精神病院住院治療,耗盡了秦淮本就不多的積蓄。為了請良醫、為了妹妹得到最好的照護,秦淮在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強烈的認識:金錢也許可以被斥之為糞土,但在需要的時候,不可或缺。他需要錢,很多的錢。

「所以你想到了傳說中的伯顏寶藏?」那蘭盯緊了秦淮的雙眼。

「應該說,我在無奈和絕望中,居然想到了傳說中的伯顏寶藏。更準確說,我想到了寫一本曠世奇作,一個親身探寶的經歷,也算是勞動致富的想法。實話告訴你吧,有我這樣想法人的絕不是一個兩個。」秦淮回視,嘴角微微抽動,似笑,似苦笑。「我甚至買了高倍望遠鏡,觀察那些時不時來潛水探寶的人,看他們是否會有收穫。」

那蘭仍盯著他:「可是,就憑我對你一點兒也不深的了解,也知道你還沒有無奈和絕望到茫無頭緒地鑽到足有上百平方公里的昭陽湖水裡,一立方一立方地尋寶。」

「說得好。」秦淮轉進書房,又立刻出來,手裡拿著一張紙,說:「看看這個吧,你別說,我還真沒有盲目到那個地步。」

看上去,這是一張古地圖的複印件,有趣的是,圖上沒有一個漢字,卻標著一些奇怪的文字。

「這難道是……昭陽湖的地圖?」那蘭可以依稀看出水域、小島。

「好眼光。和我們現在交通圖上昭陽湖的形狀並不完全一樣,但的確是昭陽湖。」

「這些字……」

「蒙古文字。」秦淮說,「那一陣我最窘迫的時候,會抓住任何文字工作,參與編寫《昭陽紀事》就是其中之一。當時古籍出版社特地幫我們這些編者疏通關係,我們得以接觸省市圖書館和博物館的珍藏,這份地圖,是在省博物館的文物收集室里找到的。文物收集室里有個有趣的大柜子,裡面是一堆專家們認為不重要或者沒來歷的東西。當然,這裡面有時候藏著精華,只不過沒有慧眼而已。我就是在那裡看到了這張地圖,真的是手繪、手刺在一塊羊皮上。羊皮上附帶有標籤,是文物專家的鑒定,年代是元末,出處不詳,作者不詳,畫的可能是昭陽湖的一部分。我覺得很有趣,就把地圖複印了下來。後來我找到古蒙古文字的專家翻譯,知道這些文字記錄的是湖心島的一些標誌。

「不知是哪一天開始,我忽然把這張地圖和傳說已久的伯顏寶藏聯繫在了一起。很牽強、沒有太多根據的聯繫,但我覺得還是值得一試。開始,我再仔細看,也不覺得這份地圖能把我帶到什麼地方——那些標誌,也就是湖心島附近比較容易認記的一些礁石、淺灘,水上水下的都有。從這些標識開始,我逐漸深入下潛,但越往水深處,越茫然,每天只能研究一小片水域,於是我意識到,必須要幫手。」

「難怪。所以你開始找熟悉水性的人,做你的助理。」那蘭終於明白,為什麼出水芙蓉鄺亦慧成為了秦淮的助理。

「那時候,我認識了文東,是他告訴我,江大有個叫鄺亦慧的女孩,是游泳好手。所以,你完全可以說,是我害了亦慧,是我帶她捲入了這個漩渦。」昏暗的燈光下,秦淮雙眼迷離。

「我怎麼沒聽出這裡面的邏輯?」那蘭說。

秦淮點頭:「你調查過那些『五屍案』的死者了,其中三個都是潛水高手,他們的死,會不會和傳說的伯顏寶藏有關?」

「可能性很大……亦慧也是在五具屍體出現不久後失蹤的,所以你認為五屍案和亦慧的失蹤大有關聯。」

秦淮愁苦地閉上眼,好久才睜開:「你難道不也覺得,從時間上看,『太巧』了些?巴渝生可能沒告訴你,他們也曾把這兩個案子放在一起研究,但不成功。於是我也開始積極調查五屍案,和你這幾天一樣,採訪死者生前的親朋,和公安局的大小警察打成一片。我還經常半夜出門,跟梢那些潛水探寶的人,想發現是否能從他們身上找到線索。但進展幾乎為零,而且不久,我就發現,有人在跟蹤我的行徑,而且有一次我回到家,發現書桌被翻了個底朝天,電腦的整個硬碟都被卸掉了。當然,多謝那次電腦的悲劇,使得幾篇很濫的短篇小說最終沒有登出來,替我挽回了點面子。但我已經知道,五屍案是個有大背景、碰不得的案子。」

那蘭輕聲低呼:「到我宿舍里,拿走優盤,作踐小倉鼠的,也是同樣的一夥混蛋。」

「我想是的。」秦淮說,「還有殺害寧雨欣的、讓亦慧消失的,應該都是一夥。要不是因為我至今一籌莫展,這條命估計也早沒了。」

那蘭覺得身上陣陣發冷:原來秦淮一直活在死亡的陰影里。看來,秦淮那一副無情、色迷迷的嘴臉,果然是做給外人看,做給在暗處「盯」著他的人看,為了自身的安全,為了能進一步調查鄺亦慧失蹤的真相。

「你搬到島上來……」

「也有助於我進一步觀察來尋寶的人。五屍案背後的黑手沒找到寶藏,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再來……」

「你怎麼確定他們沒找到寶藏?我倒是覺得,有可能找到寶藏後,有人要獨吞,才將參與尋寶的人都殺了。」

「你倒是說說,抓著一個傳說的尾巴尋寶,找到的可能性大,還是落空的可能性大?」

「看來你也落空了?你這個窮書生,怎麼會一夜間就有了足夠資金買這豪宅?」

秦淮凝視那蘭,好一陣才說:「你難道以為巴渝生這樣做事詳盡的人會不深挖這個疑點?答案很簡單,你可以向巴渝生核查,其實我和海滿天簽約,基本上就是拿到了俗話說的第一桶金——在此之前我已經有三部長篇在手邊,只等伯樂,結果每本都賣了超過三十萬冊,算是小小奇蹟了。當然,買房的過程中,司空竹也給我了很多幫助,給我打了個大大的折扣。」

那蘭心想:應該是司空晴給你打了個大打折扣吧。她還是相信了秦淮的話,相信他並沒有找到什麼寶藏,她說:「這麼說來,無論是誰做的『五屍案』,一定很有實力,三年來都沒有露馬腳。」

「他們也一定很有把握,警方耗盡精力後,單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五屍案破不了。即便我日後調查出了些眉目,對他們來說,要除掉我,也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說實話,我也有那麼種挺絕望的感覺。你看巴渝生,很乾練的人物,破過那麼多起大案疑案,幾乎可以算神探了,對五屍案好像也有些束手無策。不過,我被跟蹤、被抄家,這一切都推到五屍案的頭上,也不見得公允。」

「還有誰?」那蘭忽然隱隱覺得,自己可能知道答案。

「你的一位故人……更確切說,新知。」

「鄧瀟?」

秦淮揚起臉,盯著那蘭,說:「女孩子太聰明,會不會有些可怕。」

「如果你們接受不了,可以站得遠遠的。」

秦淮笑笑:「我這個人傻,所以最怕遇不到聰明的女孩子。鄧瀟畢業後就一直沒有離開江京,就一直在糾纏亦慧。他這個人,看上去很瀟洒的,骨子裡卻有股狠勁,有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

「你去洗手間的鏡子里照照,剛才的話是不是也在描述自己?」

秦淮的臉色微變:「哦?你看來很疼他。」

「或者說,更了解你。」要不是還有諸多問題,那蘭真想結束這談話。「你倒是回顧一下你熟悉的人,哪個人不是倔倔的?你從他的角度考慮一下,他和亦慧青梅竹馬,你突然橫刀奪愛……」

「我沒有這麼無聊!」秦淮打斷道,「你大概扮演心理醫生入了戲,只聽到了一面之詞。亦慧認識我的時候,已經想離開鄧瀟了!」他沮喪地揮揮手說:「說這個於事無補,這麼說吧,我一直有感覺,鄧瀟會做很出格的事。而且,不光我有這種感覺,亦慧也有。」

那蘭身軀微震,她再次輕聲驚呼:「人壽保險!亦慧因此買了人壽保險!」

秦淮點頭,說:「我當時也不理解,亦慧好好的為什麼要買人壽保險,而且還瞞著我,以至於她失蹤後會有謠言說我靠著理賠金髮跡,完全沒有法律依據的謠言!後來我才想起來,亦慧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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