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惡夢重溫

詩黛芬妮婚紗攝影是江京數一數二的影樓,生意總是爆棚,只有非周末工作日,影樓里才不會讓顧客覺得逼仄。岑姍姍特意調休到周二,希望整個拍攝過程可以輕鬆流暢,不會有上前線下火海的感覺。

事與願違,人還是那麼多,休息室里,一眼望去,上完妝的新娘新郎,如白山黑水,或者,白天鵝和黑烏鴉。現在人結婚離婚,不講質量,只講數量,婚紗攝影的生意才會那麼好。和岑姍姍一起上班的一位護士,三十齣頭,就已經拍過三次婚紗照了。

想到這兒,岑姍姍下意識地瞅向未婚夫,這位老兄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休息室里的一幅電視,一場世界盃比賽的重播。她好像能看見未來的生活:另一場足球賽的畫面在電視上,老公的雙眼還是那麼直勾勾的,唯一不同之處,是屁股從影樓彆扭的人造革靠椅上移到了自家的沙發上。她有些沮喪地結束了對準老公的賞析,開始看周圍的新娘們。她們大概和自己差不多,為結婚的事鞠躬盡瘁,厚厚的粉妝也掩不住憔悴。當然,表面上看,化了妝、做了頭髮(或者戴了假髮套)後,新娘們個個趨近於美輪美奐,但她做護士的觀察力敏銳,還是能看出姿色的差別。她比較滿意,自己在這群偽天鵝里,至少是個中上等,粉妝和胭脂給她略平扁的臉龐增加了立體感,顯得更優雅更明艷。

她最羨慕的,還是那些天然素顏就優雅明艷的女孩,護校和醫院裡,總有那麼幾位卓爾不群的,不過今天的這間天鵝飼養場里好像還是缺乏明星,大概那些佼佼者都在做二奶……也不盡然,那裡就有一位,看上去比大多數天鵝更年輕,短髮、美腿,還沒有上妝,卻已經吸引了無數道準新郎們強抑不住的目光;那女孩明眸顧盼,好像在找什麼人,又好像迷失在了茫茫無際的天鵝湖。即便臉上掛著那迷失的神色,她仍帶著一種出塵的氣質,倒把這一眾全副武裝到每一根頭髮的新娘襯得俗艷。

忽然,岑姍姍覺得這女孩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她敢肯定從未見過她。

岑姍姍更想不到,那高挑的女孩和一位領座員交談了兩句後,徑直走到自己面前。謝天謝地,准老公的目光還膠在電視里那隻沒頭沒腦的皮球上。

「請問,您是岑姍姍嗎?」

似曾相識感更重了,不知為什麼,岑姍姍有些警惕起來。「我是。你是哪位?」

那女孩環顧了四周,看上去比岑姍姍更警惕,她湊近了點,似乎想壓低了聲音說話,但休息室里三台電視同時在發威,其中還有一個在放陳奕迅的演唱會,所以她完全可以用正常的音量說話:「我叫那蘭,我是個江大的學生……」

岑姍姍覺得平衡了些,青春無敵,勞累的自己和大學生鬥豔,這比賽沒開始,就該認輸了。

「我有幾個小小的問題,要麻煩問您一下,不會佔用太多時間……輪到您拍照的時候,我一定不會打擾。」

岑姍姍剛拍完一組傳統服裝的,知道下一輪的白婚紗照至少要再等半小時,點頭說:「什麼問題?」她不是沒有遇見過類似情況,在醫院門口的超市、在醫院附近的公園,也會有陌生人來和她打招呼,經常是病人家屬,向她了解病情、如何疏通主管的醫生。

「大概三、四年前,您給一個叫秦淮的人做過家庭護理,臨時照料一個有精神障礙的女孩子,還因此受了傷……」

「你是警察嗎?」岑姍姍又警惕起來,畫得細細的眉毛幾乎要聚成一條長線。

「不是,我真的只是個學生。」

「那你為什麼要問那件事情?」岑姍姍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

「我的一個朋友,一個女孩子,前不久去世了,我覺得,她的死……」

「寧雨欣?」

那蘭啞然,默默點頭,怔怔望著岑姍姍:她怎麼知道我要問的是寧雨欣?

岑姍姍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神情:「你覺得她的死,和那天晚上我們看到的情形有關?和那個出了好幾具屍體的案子有關?」

「五具屍體。」

「對,五具屍體。」岑姍姍深吸口氣,狠狠瞬瞬眼,彷彿要將眼前的幽靈驅趕。「正巧,你來了,我心裡正犯憷呢……大概兩個禮拜……應該至少三個星期了,三個星期前,寧雨欣找到我,要問我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那蘭想,寧雨欣果然在調查五屍案。

「你要問我什麼問題?」

那蘭說:「我想知道,你們那天晚上,究竟看到了什麼,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有五個人,在一條小船上釣魚?」

「她問的是同樣的問題!」岑姍姍更覺得驚訝,「我一五一十都告訴她了,但是過了沒兩個禮拜,我就在報紙上看到她出事了……在此之前,小報上還有一些關於她和秦淮的八卦,那個時候,我還指著兩個人的照片告訴我的小姐妹們,這兩個人我都認識!」

「所以您現在心裡不安,覺得寧雨欣的死,和她找您問的事情有關?」

岑姍姍的身體又扭動了一下,也不知是被婚紗裙勒得不舒服,還是真的心裡不安。她點點頭,說:「但我又想不出,這兩者究竟會有什麼關係,可能只是我胡思亂想。」

那蘭說:「所以我想請您再告訴我一遍,那天晚上的事,說不定,我可以找到些線索。」

「可是,那會不會,我告訴你了以後,你也會遇到危險?」

很邏輯的推斷。那蘭搖搖頭說:「只是知道這些事,本身並沒有危險,你們……您和您的那個朋友,幾年來也還安全。」

岑姍姍點頭說:「那倒是……不過,我們還是挺受打擊的,到現在,我還經常會做惡夢。一般人很難體會,在那樣一個夜晚,被一雙慘白的手抓住喉嚨的感覺……很崩潰的。」

那蘭心想,同是天涯崩潰人。但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期許的目光看著岑姍姍。岑姍姍說:「直接回答你的問題,我們真的看到了湖面上一條小船,小船上五個人。」

「穿著蓑衣?」

「至少是雨衣,那天晚上雷雨交加,我記得可清楚了。」

那蘭想,那雷雨也一定常在惡夢中出現。又問:「可是,那天晚上雷雨交加,天又黑暗,你們怎麼可能看清船上有幾個人?又怎麼可能看清他們穿的什麼衣服?」這是她在讀《一蓑煙雨咒》引子二的時候就有的問題。

岑姍姍詭秘地笑笑:「你好聰明。用肉眼,我們當然看不清。」

那蘭說:「我不懂了。」看來我還不夠聰明。

「我們用的是高倍望遠鏡,還有夜視望遠鏡。」岑姍姍看見那蘭驚詫的表情,又解釋說,「是秦淮屋子裡的。當時,他的那個家,里里外外都是破破爛爛,好像只有那兩個望遠鏡,是真正的寶貝。那個高倍望遠鏡好像是萊卡牌的,那個夜視望遠鏡,牌子記不得了,真的可以在黑暗裡看見人影,只不過不是很清楚。當時,我拿著夜視鏡,我的朋友張娜,用高倍望遠鏡,我的夜視鏡里,可以看見五個人,絕對是五個人;張娜的高倍望遠鏡,在閃電打起來的時候,她也看清了是五個人,都穿著雨衣。」

「他們在釣魚?」

岑姍姍搖頭:「看不清……船上還有比較大件的東西,因為我可以看見他們的動作,好像在拖拉什麼東西。」

「這麼說來,他們沒有在釣魚。」

「真的看不清,如果真的有魚竿,離那麼老遠,夜視望遠鏡也不可能看清。」

那蘭想想說:「後來陸續有五具屍體浮上來,您有沒有認為和所謂的一蓑煙雨咒有關?」

「當然會。那一陣子,我真是嚇得要命。」岑姍姍呼吸有些急促,「每天晚上,我都要和張娜聊天聊到精疲力盡,因為哪怕我們有一點點精神,都會被恐怖的念頭嚇到。」

「你們有沒有和警察說起過?」

「當然有……那一陣子,隔幾天就有屍體浮出來,鬧得江京滿城風雨的時候,我主動給他們打的電話,他們也專門派了一個小警察來做記錄。不過,我不知道他們會覺得這些東西有多大用處。」

「但是您肯定也和秦淮講過?」

「當然。當天晚上,也就是在他妹妹掐得我快要休克之後,他送我去醫院的路上,我就告訴他了。我還說,怎麼這麼邪性兒,剛看了他寫的那段什麼鳳中龍的故事,一蓑煙雨咒的傳說,就在湖面上看到了五個穿雨衣的人。」

「他怎麼說?」那蘭真的很好奇。

「他說,這明明是編出來的故事,怎麼好當真。」

那蘭心想,至少,現在的秦淮和三年前的他,口徑一致。而且,這「引子一」看來幾年前就寫好了,秦淮的這「驚世新作」看來可以算作史上最難產作品之一!

「秦淮的妹妹傷了您,但您好像並沒有對他們有太大意見,真很大度。」

岑姍姍笑笑:「還好啦。畢竟沒有被她傷到筋骨和器官,何況,那女孩子是個精神病人,我這個學護理的,這點涵養還是要有的。至於對秦淮嘛……你一定見過他的,很帥很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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