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想打蘇聯牌,蘇聯也想打蔣介石的牌。蔡元培一邊說抗日一邊老淚縱橫,眼淚滴到湯盤裡。紅軍穿插於赤水河之際,「東方勞倫斯」走遍大半個中國。「三羽烏」是棄物,刺客就不是了嗎?被蔣介石也被個人野心涮慘了的張學良,灼熱的靈魂已成滾燙的岩漿。
1937年初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後,陳賡奉周恩來之命,看望西安國民黨警備司令宋希濂。
對這個湖南湘鄉同鄉、黃埔一期同學,陳賡說:你是國軍師長,我是紅軍師長,十年內戰,兵戈相見。現在又走到一塊來了,這該給日本鬼子記上一功!
第一次國共合作的動力是北伐,是消滅北洋軍閥。
第二次國共合作的動力是抗日,是抵抗日寇侵略。
1935年,雖然離第二次國共合作尚遠,蔣介石還在忙於追擊紅軍,兼并西南,但某些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趨向已經顯現。
像天邊轟隆隆傳過來的雷聲,山雨未來,風已滿樓了。
雷聲來得比1935年更早。
1934年3月1日,蔣介石在江西指揮「圍剿」大軍向紅都瑞金進逼之時,國民黨北平軍分會參謀長楊傑率軍官考察團抵達紅都莫斯科。
3月7日結束訪問。蘇聯副外交人民委員索柯里尼柯夫告訴楊傑,蘇對日作戰有把握,擊敗日本後必將東北歸還中國;中國對日態度應堅決,中蘇應合作。紅軍總司令伏羅希洛夫也說,希望中國迅速組織自己的軍隊,排除侵略。盼中蘇合作。
楊傑回國後,迅速將蘇聯的態度向蔣介石報告。
4月23日,日本外相廣田弘毅在東京發表談話,闡明日本在東亞之特殊地位、責任及利益。同一天,蔣介石在江西臨川擴大紀念周上講:10年後將日人逐出東北,收復朝鮮台灣。
他的態度突然有些硬了。楊傑向他報告的情況起了多大作用?
國民黨內部,情況也在發生變化。
1934年間,汪精衛宴請國民黨元老蔡元培。席間蔡元培說:「關於中日的事情,我們應該堅定,應該以無畏的精神抵抗。只要我們抵抗,中國一定有出路。」他一面說著,一面老淚縱橫,淚水滴在湯盤裡,和湯一道咽了下去。舉座無不為之動容。
蔣介石還在「攘外必先安內」。當他在南方既「圍剿」紅軍又收拾地方軍閥的時候,北方已經亂了套。
尤其是華北。
1935年2月,長征中的紅軍開始在赤水河畔穿插作戰之時,一個被西方報界稱為「東方的勞倫斯」的神秘人物,用一個月時間,走遍大半個中國。
此人就是1948年被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判處死刑、上絞刑架前高呼「天皇萬歲」、「大本營萬歲」的土肥原賢二。
土肥原1904年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學習期間與岡村寧次、板垣征四郎和閻錫山為同學,交往甚密。從1913年以後,他在中國整整活動了30年,能說一口流利的北京話,還會說幾種中國方言,是日本軍部中最受器重的中國通。他先在關東軍服役,擔任坂西利八郎司令官的副官。坂西中將曾給許多中國北方軍閥當過顧問,土肥原利用了這種職務之便,不僅學會了中國語言,熟悉了中國政治,更同中國北方軍閥和政要建立了微妙的個人關係。
但張作霖覺得土肥原做事跋扈,用本庄繁做顧問,不用土肥原。
不用他,他照樣幫張作霖的忙。
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土肥原積極活動,全力支持奉軍把直系趕過江南,使張作霖成為掌握北京政府的統治者。
1925年11月,郭松齡倒戈反對張作霖,揮兵直指奉系軍閥老巢瀋陽。當時張作霖控制的軍隊主力在關內,瀋陽形勢危急。又是通過土肥原的積極活動,使日軍駐朝鮮龍山的軍隊直插瀋陽增援張氏。郭松齡兵敗被殺,一場傾向革命的兵變被鎮壓下去。
這是一個非常有心、也非常用心的人。尤其對擴張具有職業預見。
土肥原還是一名士官生的時候,就長於測圖。因為與閻錫山有同學關係,20世紀20年代他幾次去山西,閻錫山均待若上賓。他的要求閻錫山無不從命。利用這個關係,他在山西各地旅行,有計畫地把山西的兵要地理作了一番詳細偵測,尤其將雁門關一帶作為偵測重點,對桑乾河一線也非常注意,詳記了重武器可通過的險要地點。
「七七」事變後,土肥原的用心立刻顯示出來。國民黨高級軍官都認為雁門關是天險,尤其茹越口附近的鐵甲嶺更是險地,很難使用重武器,絕非日軍攻擊之目標,所以在這一帶事先既未構築工事,兵力配備也不足。至日軍從空隙中突然鑽進來,他們才大吃一驚,感到對山西的地形還不如日本人熟悉。
侵略者,不都是那些只會揮動屠刀的惡漢。有心計的、特別是有長遠心計的侵略者,那種巨大的破壞力,遠遠超過一個齊裝滿員的師團土肥原還是在閻錫山的熱情款待中完成山西的地形偵察的。閻錫山後來與日本人在平型關打,在雁門關打,在忻口打,一次比一次敗得慘。「對山西的地形還不如日本人熟悉」把我們諷刺得更慘。要抗日又抗不住,只是個勇氣問題或裝備問題或訓練問題?為什麼不到大難臨頭、便不知道用血肉築起新的長城?
1935年用一個月時間走遍大半個中國的土肥原,目的是策動華北自治。冀東的殷汝耕和山西的閻錫山不必說,連察哈爾的宋哲元、濟南的韓復榘、河北的商震,都是土肥原的爭取對象。
重點攻宋哲元。
1935年4月26日,蔣介石剛剛兼并完貴州、處理好王家烈,就收到其密友、北平政務委員會委員長黃郛從北平發來的電報。電報是發給重慶行營秘書長楊永泰的,稱張學良、于學忠正在靠攏日本。日方正謀利用張、於造成華北獨立政權。於與宋哲元亦相結,宋已聘日顧問。
黃郛之言,除宋哲元確實聘請了日本顧問之事,多系捕風捉影。
但他卻第一個做了較準確的天氣預報:山雨要從華北開始了。
黃郛發電不到一個月,1935年5月,天津日租界發生兩名親日新聞記者被殺事件。日方立即抓住這個機會。5月29日,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梅津美治郎派參謀長酒井隆、武官高橋坦向國民黨北平軍分會代理委員長何應欽提出「驅逐東北系及中央勢力出華北」的要求。
梅津美治郎是「三羽烏」在德國巴登巴登圈定的11個骨幹分子之一。當時他任駐柏林武官,是11人中資歷較深者。資深之人看不慣資淺之人,資深部隊看不慣資淺部隊,在日軍中也一樣。雖然同是「一夕會」成員,但梅津就看不慣關東軍的石原。1931年8月梅津美治郎任參謀本部總務部長,一個半月後關東軍突然策動「九一八」事變,梅津對關東軍參謀石原莞爾發動事變的謀略不滿,認為違背了軍部《滿蒙問題解決方策大綱》中「約以一年時間作好準備,於明春以後實行」的侵略方針。
不滿歸不滿,眼看新銳的關東軍借「九一八」事變迅速膨脹起來,老資格的華北駐屯軍也看得眼熱。1934年3月梅津美治郎被任命為華北駐屯軍司令官後,也想如法炮製,像他不大看得上的後進石原莞爾一樣,弄出點事情來,擴大華北駐屯軍的地位和影響。
借天津事件,駐屯軍參謀長酒井隆代表梅津向何應欽提出的要求是:
一、撤換河北省府主席于學忠,省政府移保定;
二、撤換天津市長張庭諤,公安局長李俊襄,憲兵第三團長蔣孝先;
三、撤退駐北平之憲兵第三團,軍分會政治訓練處長,藍衣社及駐紮河北之中央軍及於(學忠)部,河北各級黨部。
否則日方將採取「自衛行動」。
華北危機由此開始。
何應欽奉蔣之命按日方要求,步步後退。7月6日,何應欽被迫以打字函形式承認日方的要求,即後來所謂的「何梅協定」。
但急於生事的日方已經失去耐性了。不待何應欽同意,6月2日,天津日軍參謀長酒井隆宣稱,蔣中正必須離職。
此時紅軍剛剛渡過大渡河。
蔣介石坐不住了。
其實他早感覺到了局面不妙。「九一八」事變後,國聯除了派出個李頓調查團,對日本的侵略行動就再無動作。想通過國聯干涉解決東北危機,「以夷治夷」,「以夷制夷」,但英、美大國是君子動口不動手,發表完幾篇表示遺憾的聲明,照樣和日本做生意;沒有哪一國願幫中國出一分力流一滴血。
就像孫中山當初碰盡了釘子最後轉向列寧的蘇維埃俄國一樣,蔣介石見日本人執意要他下台,也不得不開始認真考慮如何靠攏斯大林的蘇聯。
但他早把和蘇聯的關係弄僵了。一是1927年4月屠殺共產黨人的「四一二」事變,一是1929年7月的中東路事件。
1929年7月,南京政府決定強行收回中東路,中東路事件爆發。7月18日,加拉罕大使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