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一生打過四次敗仗,兩次發生在四渡赤水;遵義會議後又差點兒丟掉前敵總指揮職務。吳奇偉窮追紅軍一路,1949年10月1日卻立於開國大典的觀禮台。紅軍戰略決策的變化令人眼花繚亂。沒有句句是真理,只有步步實事求是。
1956年9月10日,毛澤東在八大預備會議第二次全體會議上講話:「我是犯過錯誤的。比如打仗。高興圩打了敗仗,那是我指揮的;南雄打了敗仗,是我指揮的;長征時候的土城戰役是我指揮的,茅台那次打仗也是我指揮的。」
所舉四次敗仗,兩次發生在四渡赤水之間。
又有紅軍《長征組歌》中豪邁地唱道:「四渡赤水出奇兵,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兩次敗仗與用兵如神之間,是什麼關係呢?
遵義會議確定紅軍新的方向是渡江入川。
1月16日24時,野戰軍司令部為「向赤水地域轉移進行新的布置」發出電報,指揮各軍團向遵義西北方向移動。以後每日發一類似電報,連發三次。
1月19日,野戰軍司令部離開遵義。
1月20日,野戰軍司令部下達《渡江作戰計畫》:經川南渡江後轉入川西北,協同四方面軍實行總的反攻,爭取赤化四川。
1月22日,中央政治局及軍委致電四方面軍,告以中央紅軍渡江北上計畫,指示其「向嘉陵江西進攻」,配合一方面軍北上。
1月23日,潘文華令郭勛祺率領兩個旅向土城前進,於赤水河東岸地區拉住紅軍,不讓其入川。
黔北一帶頓時成了一個巨大的棋盤,雙方指揮員調兵遣將,步步逼近,劍拔弩張。
1月25日,紅一軍團進佔土城,並向赤水城推進。
赤水城卻被川軍先期佔領。
土城地處貴州西北,是赤水東岸重要渡口,黔北大道要衝;其東、南、北三面為險峻山嶺,為西渡赤水的良好地域。
赤水城地處川黔交界,東南部山大坡陡,西北部河谷開闊,公路毗連附近的川黔各縣,更是中央紅軍北上入川必須通過的要點。
這兩個要點,一南一北,是中革軍委《渡江作戰計畫》規定必須奪占之地。兩點中間,為中央紅軍西渡赤水的廣大地域。攻佔並保有這兩地,是實現北渡長江、進而赤化四川的關鍵。
紅軍先於川軍佔領了土城,取得西渡的有利地位。川軍卻先於紅軍佔領了赤水城,阻礙了紅軍的北上。雙方雖各有得失,但紅軍渡江北上的作戰計畫,一開始就被打了折扣。
有必要審視一下紅軍的對手——川軍將領郭勛祺。此人與四川籍共產黨人楊闇公、劉伯承、陳毅等人的關係非同一般,有很深的交往。
郭勛祺是四川華陽人,自幼家庭生活十分困難,在藥店當過學徒。當兵後因作戰勇敢,得到潘文華的器重,由文書上士一路晉陞到團長,陳毅的大哥陳孟熙就在郭團當過文書。1922年陳毅從法國勤工儉學回來,至萬縣找其兄,也認識了團長郭勛祺。不久陳毅去重慶,郭亦調重慶任六十五旅旅長,兩人經常來往。
1925年8月吳玉章到重慶,在蓮花池建立了由共產黨員參加領導的國民黨臨時省黨部。郭勛祺參加活動中結識了中共重慶地委書記楊闇公和李筱亭等人,思想逐漸傾向進步。在楊闇公主持的以國民黨省黨部名義召開的軍事會議上,又和素有舊誼的劉伯承等人頻頻交往。
郭勛祺的這些活動潘文華也都知曉,但認為這些友情關係無大礙,對郭也盡量遷就。
但郭勛祺與這些共產黨人的關係,比友情關係可進了一步。1927年3月30日中午,郭勛祺得知川軍要破壞預定第二天舉行的重慶聲援南京慘案群眾大會,立即親去告訴楊闇公、李筱亭等人。楊闇公決定會議不變,照常舉行。郭不放心,第二天帶著幾個弁兵趕到會場。臨開會前,潘文華派傳令兵向郭報告:「師部召開緊急會議,請旅長快回去!」同時遞過一張「事急速歸」的紙條,郭馬上將紙條給楊闇公等人看,並對兩名弁兵說:「你們留在這裡,一定要保護好楊委員。」即返回師部。
這時大家才意識到問題嚴重,正要撤離會場,槍聲響了。川軍對到場群眾開始血腥大屠殺,製造了震驚全國的「三三一」慘案。
在全城搜捕共產黨人的白色恐怖中,郭勛祺將肖華清、周欽岳等共產黨人安置在自己的公館,然後把他們裝扮成弁兵,親自護送上船去武漢。陳毅不知道重慶如此吃緊,4月2日從合川來找楊闇公彙報工作,只見到處崗哨林立,盤查甚嚴,行動甚難,便找到郭勛祺。郭留陳毅住一夜,次日將陳毅化裝成買辦,買好船票,坐上郭的轎子,派親信副官護送上船赴武漢。郭又得知楊闇公也急著要去武漢,便讓其六妹楊麗君轉告他千萬不可外出活動。但楊去武漢心切,化裝上船後不幸被捕遇難。
郭勛祺的這一系列活動被人向劉湘告密,劉湘便撤其旅長之職升為副師長,不讓他掌實權。
劉湘之所以沒有把郭勛祺一擼到底,一個原因是照顧潘文華的情緒,另一個原因就是考慮到郭與共產黨有關係,日後也許有要用之處。
可以說劉湘的城府的確不淺。
機會真的來了。
1935年1月,蔣介石命令劉湘派三個師入黔阻擊紅軍。劉湘先派廖澤旅入黔,但蔣不滿意,要劉增派兩個師。劉湘決定再派兩個旅入黔,但這兩個旅要既能在表面上積極行動以應付蔣介石,又能暗中保存自己,不主動攻擊紅軍;如果紅軍果真要渡江入川,則又要能打硬仗以阻止之。
劉湘選定了郭勛祺。他認為郭對自己忠實,同時又同情共產黨;讓他去執行「剿共」又「存共」的任務,能夠相機行事,可以放心。
在重慶李子壩劉湘的私邸,劉湘與郭勛祺密談交底。
劉湘把郭勛祺看準了。曾經如此進步的一個郭勛祺,在抵抗紅軍入川上面卻不遺餘力。
1月20日,郭勛祺率兩個旅到達貴州溫水,尾隨紅軍主力向良村前進。在習水,郭接到劉湘密電,告知紅軍主力指向赤水,要他迅速行動,牽制紅軍入川。
1月26日,毛澤東到達土城。郭勛祺也尾追紅軍進至土城以東地區。毛澤東同朱德、周恩來、劉伯承研究後,決心在土城以東青杠坡地區圍殲郭部。6天前,中革軍委在《渡江作戰計畫》中已指出:「必要時在赤水以東地域,與追擊和截擊的敵人一路進行決戰。」
現在,毛澤東認為時機成熟。
1月27日,林彪之一軍團在赤水城南陷入與川軍的激戰。李聚奎的一師在黃皮洞被川軍三面包圍,傷亡較大;陳光的二師在復興場戰鬥也不順利。郭勛祺尾追董振堂的五軍團,至下午搶佔了土城東面青杠坡和石恙嘴東南端,截斷了五軍團與三軍團四師的聯絡。
與郭部決戰尚未展開,總的形勢已呈現不妙。
1月28日,紅軍三軍團、五軍團按預定計畫,在土城東青杠坡地區與川軍郭勛祺展開決戰,從南北兩面向郭部發動猛烈進攻。
三軍團擔任主攻。彭德懷親臨前沿陣地指揮,與川軍反覆爭奪陣地,雙方傷亡很大,戰鬥極其艱苦、劇烈。指揮川軍作戰的郭勛祺不知道對面紅軍三軍團政委楊尚昆就是楊闇公的弟弟;楊尚昆也不知道對面的川敵首領曾經冒著危險掩護過他的哥哥。
對這一仗,對川軍的戰鬥力,紅軍各級指揮員思想準備都是不足的。長征之前,當川軍田頌堯部對紅四方面軍的三路圍攻失敗後,蘇區中央局機關報《鬥爭》就稱川軍「全部瓦解」、「戰鬥力全無」,甚至一支婦女赤衛隊也「繳了一團白軍的槍」。川軍各部「兵無鬥志,縱令開到前線難保不以送槍送彈而終」,對川軍極其輕視。長徵到貴州後,又認為川軍與不堪一擊的黔軍差不多,內部四分五裂,矛盾重重,普遍吸食鴉片,紀律渙散,只會打家劫舍,姦淫婦女。對川軍裝備優良、注重訓練、各級均設軍官教導團或教導隊的情況,以及四川從1912年到1933年四百七十餘次混戰,劉湘部幾乎無役不與,作戰經驗相當豐富的情況,中共中央與中革軍委的主要領導者卻不了解。要北上入川,「爭取四川赤化」,不但對川軍素質估計過低,也對川軍參戰實力偵察不確,還以為紅四方面軍在川北牽制了四川軍閥的全部軍隊,川軍「不可能及時地以優勢兵力在沿岸各處封鎖長江」。
對川軍戰鬥力估計過低,對川軍實力估計過低,對川軍素質也估計過低。輕易地提出「決戰」概念,本身就是輕敵的產物。
事實證明青杠坡的川軍郭勛祺部,不是紅軍原先估計的4個團六七千人,而是6個團一萬餘人;不是「戰鬥力全無」,而是戰鬥力甚強。原想圍殲郭部,但郭勛祺不但沒有被消滅、被打退,反而在優勢火力的掩護下,步步進逼土城,局勢危急。
土城之戰是遵義會議後的第一仗,成敗關係全軍士氣。在此緊急時刻,朱德提出親自上前線指揮作戰。毛澤東連吸幾口煙,沒有答應。朱德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