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目送買炸雞便當的客人走出店門後,靖子看看鐘。再過幾分鐘就是晚間六點了。她嘆口氣摘下白帽。

工藤白天打手機給她,邀她下班後見個面。

算是慶祝,他說,語氣很興奮。

她問要慶祝什麼,「這還用說嗎?」他回答。

「當然是慶祝那個兇手被捕,這下子你也能擺脫那個案子了。我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既然不用再擔心被刑警纏著不放,當然應該舉杯慶祝一下。」

工藤的聲音聽起來輕浮又自大。他不知道案情背景當然會有這種反應,但靖子實在提不起興緻配合他。

我沒那個心情,她說。

為什麼?工藤問。發現靖子默然不語,他才好像察覺什麼似地說:啊,我懂了。

「雖說你們離了婚,但被害者畢竟曾與你關係匪淺。的確,說什麼慶祝太不謹慎了,對不起。」

雖然他完全誤會了,但靖子依舊沉默。於是他說:

「撇開那個不談,我有要事跟你說。請你今晚務必跟我見個面,好嗎?」

她想拒絕。她沒那個心情。對於代替自己出面自首的石神,她有太多的歉疚。但她說不出拒絕的話。工藤說的要事會是什麼呢——

結果,還是說好了六點半接她。雖然聽工藤的語氣好像很希望美里也同行,但她委婉地拒絕了。不能讓現在的美里和工藤見面。

靖子打電話回家,在答錄機留言說今晚要晚點回家。一想到美里聽了不知會怎麼想,她就心情沉重。

六點一到靖子就解下圍裙,向待在後面廚房的小代子打個招呼。

「哎呀,已經這麼晚了啊。」正提早吃晚餐的小代子看看鐘,「辛苦了。剩下的我來就行了。」

「那我先走了。」靖子折好圍裙。

「你要和工藤先生見面吧?」小代子小聲問。

「啊?」

「白天,他不是好像打過電話來,那是找你約會吧?」

看到靖子困惑地陷入沉默,也不知是怎麼誤解的,小代子用感慨萬千的語氣說聲「太好了」。

「麻煩的案子好像也解決了,又能和工藤先生這麼好的人交往,看來你終於走好運了,對吧。」

「不會吧……」

「是啦,一定是。你受了這麼多苦,今後一定要幸福才行,這也是為了美里嘛。」

小代子的話,就各種角度而言都令靖子心中隱隱作痛。小代子是打從心底期盼朋友能得到幸福,但卻壓根也沒料到,這個朋友竟然殺了人。

明天見,靖子說著走出廚房,她無法正視小代子。

出了『天亭』,她朝著平日歸途的反方向走去,轉角的家庭餐廳就是她和工藤約好碰面的地方。她本來不想約在那間店。因為當初也是和富堅約在那裡。可是工藤說那裡最好找,指定要去那裡,她實在開不了口請他換地方。

頭上就是首都高速公路。鑽過那下面時,有人從後面喊了一聲花岡小姐,是男人的聲音。

停足轉身一看,兩個眼熟的男人正朝她走近。一個是姓湯川的男人,據說是石神的老友,另一個是刑警草薙。這兩人怎會湊到一起?靖子一頭霧水。

「您應該還記得我是誰吧?」湯川問。

靖子來回審視著兩人,點點頭。

「接下來您有什麼約會嗎?」

「對,呃……」她做出看錶的動作。其實她心裡很慌,根本沒看時間。「我跟人約好了要見個面。」

「是嗎?只要三十分鐘就好,我想跟您談一下,是很重要的事。」

「不,那恐怕……」她搖頭。

「不然十五分鐘怎樣?十分鐘也行,就在那邊的長椅坐一下。」湯川說著指指身旁的小公園。在高速公路下方的空間,有一個小公園。

他的語氣沉穩,態度卻散發出一種不容抗拒的嚴肅感。靖子直覺到他打算談什麼。這個在大學當副教授的男人,之前見面時也曾以輕鬆的口吻,對她造成莫大的壓力。

她想逃,這是她的真心話,然而她又很好奇他到底打算談什麼。內容一定和石神有關。

「那麼就十分鐘。」

「太好了。」湯川一笑,率先走近公園。

看到靖子猶豫不前,「請。」草薙說著伸出手催她。她點點頭,跟在湯川身後,這個刑警悶不吭聲的樣子也很詭異。

湯川在雙人座坐下,替靖子空出一個位子。

「你去那邊待著。」湯川對草薙說,「我要跟她單獨談。」

草薙雖然略顯不滿,但只是伸了一下下顎,就回到公園入口附近,掏出香煙。

靖子雖然有點顧忌草薙,還是在湯川身旁坐了下來。

「那位先生是刑警吧?這樣沒關係嗎?」

「沒事,原本我就打算一個人來。更何況,對我來說他的身份是朋友不是刑警。」

「朋友?」

「我們是大學時的死黨。」湯川說著露出一口白牙,「所以他和石神等於也是同學。不過他們兩個,在發生這次的事件前好像一次也沒見過。」

原來如此,靖子恍然大悟。之前她一直想不透,這個副教授為何會因為這樁命案來找石神。

雖然石神什麼也沒透露,但靖子之前就在懷疑,他的計畫之所以會露餡,八成和這個湯川插手有關。和刑警是同一所大學的校友,而且還擁有共同的友人,這點想必在他的計算之外吧。

不過話說回來,此人竟然打算說什麼——?

「我對石神自首一事感到很遺憾。」湯川一開口就直搗核心,「一想到像他那麼有才華的人,今後只能在監獄裡運用那個金腦袋,身為一個研究者我實在很不甘心,太遺憾了。」

靖子聽了不發一語,放在膝上的雙手用力交握。

「不過,我還是無法相信他會做出那種事。我是說對你。」

靖子感到湯川轉身面對她,頓時渾身僵硬。

「我實在無法想像,他會對你做出那種卑劣行為。不,『無法相信』這個說法還不夠適切,應該說我壓根就不相信。他……石神在說謊。他為何要說謊?既然背上殺人犯的污名,照理說就算再撒謊也毫無意義,但他卻說了謊。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謊,並非為他自己而說,他是為了某人隱瞞真相。」

靖子咽下口水,拚命調整呼吸。

此人已經隱約察覺真相了,她想。他知道石神只是在包庇某人,真兇另有其人,所以他想救石神。該怎麼救呢?最快的方法,當然就是讓真兇去自首。讓真兇招認一切。

靖子提心弔膽的窺視著湯川,沒想到他竟然在笑。

「你好像以為我是來說服你的。」

「不,我沒有……」靖子慌忙搖頭,「而且說到說服,我有什麼可讓您說服的?」

「說的也是。我的確說錯話了,我道歉。」他低頭鞠躬,「不過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一件事,所以才來找你。」

「到底是什麼事?」

「這個嘛,」湯川學停頓了一下才開口,「我想說的是,你對真相毫無所知。」

靖子驚訝地瞪大了眼,湯川已經不笑了。

「我想你的不在場證明,大概是真的。」他繼續說,「你應該真的去過電影院,包括令媛也是,你們母女並未說謊。」

「對,沒錯,我們根本沒說謊,那又怎樣?」

「但你心裡應該也在奇怪,為什麼你們用不著說謊,為何警方的追查這麼鬆懈?因為他……我是說石神,早已安排好讓你們面對刑警的質問時,只要說實話就行了。無論警方怎麼步步進逼,他都已安排好讓警方無法將你定罪。至於他到底是怎麼安排的,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你只曉得石神好像用了什麼巧妙的障眼法,卻不清楚實際內容。我說的對嗎?」

「您在說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靖子對他一笑,但是連她自己也知道臉頰在抽搐。

「他為了保護你們母女做了極大的犧牲,那是你我這種普通人連想都想像不到的壯烈犧牲。我想他大概打從命案一發生,就已做好最壞的打算,決定到時要替你們頂罪了,因為他的所有計畫都是以那個為前提設計出來的。反過來說,唯有那個前提絕對不能瓦解。但那個前提實在太殘酷,任誰都會退縮,這點石神自己也知道。所以,為了讓自己在緊要關頭無法反悔,他事先斷了自己的退路。同時,那也正是這次最驚人的障眼法。」

湯川的話令靖子開始混亂,因為她完全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然而,卻又有一種衛擊非比尋常的預感。

此人說的沒錯,靖子完全不知道石神設計了什麼障眼法。同時,她也的確感到奇怪,為何刑警對自己的攻擊沒有想像中激烈。老實說她甚至覺得刑警們的再三盤問,根本找錯了方向。

而湯川知道那個秘密何在——

他看看錶,也許是擔心剩下多少時間。

「要告訴你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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