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第八章

鞋底滑過發出咻咻的聲音,幾乎在同時,也傳來細小的破裂聲。對草薙來說這個聲音頗令人懷念。

他站在體育館入口,往裡窺探,湯川正在靠入口的這個球場上握拍迎戰。他大腿的肌肉,比起年輕時果然好像有點鬆弛了,不過架勢倒是沒變。

對手看來是個學生,球技相當不錯,連湯川刁鑽的攻勢也沒能把他耍的團團轉。

學生的殺球得分了,湯川當場跌坐在地,他滿臉苦笑的對著學生說著什麼。

他瞥見草薙,對學生打個招呼後,拿著球拍走來。

「今天又有什麼貴幹?」

聽見湯川的質問,草薙故意做出要跌倒的動作。

「你這樣說話太過分了。明明就是你打電話來,我以為你找我有事,才特地跑來的。」

草薙的手機,留著湯川打來的記錄。

「這樣啊。因為沒什麼大事,所以我沒留言。我是好心怕打擾你,看你連手機都關機了,你一定很忙吧。」

「你打來時我正在看電影。」

「電影?在執勤時間?您可真悠哉啊。」

「才不是,是為了確認那個不在場證明。我想還是該看看是什麼電影,要不然,怎麼確定嫌疑犯說的是真是假。」

「反正不管怎麼說都是樁好差事。」

「為了工作看電影,一點樂趣也沒有。既然沒什麼大事,早知道就不要特地跑來了。我本來打去你研究室,他們說你在體育館。」

「那你既然已經來了,就一起吃個飯吧,而且我的確找你有事。」湯川在入口換上隨地亂脫的鞋子。

「到底是什麼事?」

「就是那件事啊。」湯川邊邁步走出邊說。

「哪件事?」

「電影院的事。」

他們走進大學旁邊的居酒屋,草薙念書時還沒有這間店。兩人在最裡面那張桌子落座。

「嫌疑犯說她們去看電影,是在案發的本月十日,而且嫌疑犯的女兒在十二日告訴同學這件事。」草薙邊替湯川倒啤酒邊說,「就在剛才,我已經確定過了。我去看電影,就是為了做事前準備。」

「我知道你的解釋,那你從她同學那裡聽來的結果如何?」

「還很難說,根據那女孩的話,好像沒什麼不自然的地方。」

上野實香是那個同學的名字。她表示在十二日那天,的確花岡美里聊起和母親去看電影的事。實香也看了那部電影,所以兩人聊得很起勁。

「案發兩天後的時間點倒是有點可疑。」湯川說。

「沒錯。看過電影之後如果想跟同學討論,照理說應該隔天就會說。所以我的想法是:電影或許是十一日那天看的。」

「有那個可能嗎?」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嫌疑犯工作到6點,女兒如果一結束羽毛球練習就立刻回家,應該趕得上七點那場。實際上,她們堅稱十日那天就是這樣看電影院的。」

「羽毛球?她女兒是羽毛球社的嗎?」

「我第一次去她家時,看到屋裡放著球拍,立刻就猜到了。對,打羽毛球這點也有點可疑。你當然也知道,那是一種相當激烈的運動。雖說是國中生,不過照理說結束社團練習後應該已經筋疲力竭。」

「不過如果像你這麼會摸魚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湯川順口說。

「你別打斷我的話。總而言之,我想說的是——」

「一個結束社團練習已經筋疲力盡的國中女生,之後去看電影也就算了,竟然還跑去KTV唱到深夜未免太不自然——這就是你想說的吧?」

草薙驚訝的看著朋友,的確被他說對了。

「不過也不能一概而論的斷定這樣不自然,畢竟有些女生就是體力比較好。」

「是這樣沒錯,可是她很瘦,看起來就沒什麼體力。」

「也許那天的練習比較輕鬆。更何況,你不是已經確認過她十日晚上的確去了KTV嗎?」

「是啊。」

「她是幾點進KTV的?」

「九點四十分。」

「你說便當店的工作六點下班是吧?命案現場在條崎,扣掉來回的時間,大約還有兩小時可疑用來犯案……也對,也不是毫無可能。」湯川連免洗筷子也沒放下就交抱雙臂。

草薙看著他那副樣子,邊在心中暗想:我曾經提過嫌疑犯在便當店工作嗎?

「喂,你怎麼突然對這個案子有興趣了?你居然主動問起辦案進度,這倒是挺稀奇的。」

「談不上什麼興趣,只是有點好奇罷了。我倒不討厭這種所謂銅牆鐵壁的不在場證明。」

「與其說是銅牆鐵壁,應該說是難以查證,所以我才傷腦筋。」

「那個嫌疑犯,照你們的說法不是清白的嗎?」

「或許是吧,問題是目前還沒有其他的可疑人物浮出檯面。況且,案發那晚正巧去看電影唱KTV,你不覺得未免太剛好了嗎?」

「我了解你的心情,不過還是需要理性的判斷。也許你該著眼於不在場證明之外的部分。」

「用不著你說,我們該做的都做了。」草薙從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口袋,取出一張影印紙,在桌上攤開,紙上畫了一個男人。

「這是什麼?」

「我們請人試著畫出遇害者生前的穿著打扮,現在正有數名刑警拿著這個,在條崎車站周邊到處打聽。」

「我想起來了,你說衣服沒有燒光吧?深藍色運動外套和灰毛衣,以及深色長褲啊……聽起來好像是隨處可見的打扮。」

「就是啊。自認好像見過那個人的說法多到數不清,負責打聽的人都舉手投降了。」

「這麼說來,目前還沒有什麼又用的情報嘍?」

「是啊。只有一個情報,目擊者說曾在車站旁邊看過同樣打扮的可疑男子,有個粉領族看到他無所事事到處閑逛。因為車站也張貼了這張肖像圖,所以她看了主動來通報。」

「原來還真有人這麼配合啊,那你何不找那個粉領族詳細打聽?」

「用不著你說,我當然問了。可惜她看到的好像並不是遇害者。」

「你怎麼知道?」

「她說的車站並非條崎,而是前一站的瑞江站。而且,長相似乎也不同。我一拿遇害者的照片給她看,她就說她記得臉應該更圓才對。」

「恩……圓臉啊……」

「唉,干我們這行本來就得不斷重複這種揮拳落空的滋味。跟你們這種只要道理講得通,就能獲得肯定的世界可是大不相同。」草薙一邊用筷子撈起煮爛的馬鈴薯一邊說,然而湯川毫無反應。草薙抬頭一看,只見他雙手輕握,瞪著空中。

草薙很清楚,這是這個物理學家沉思的表情。

湯川的眼睛逐漸對焦,他的視線射向草薙。

「聽說屍體被毀容了,是吧?」

「沒錯,連指紋也被燒毀了,大概是不想讓人查出死者身份。」

「是用什麼工具毀容的?」

草薙先確認周遭無人窺聽後,才在桌子探出上半身說道:

「沒找到工具,兇手八成事先準備了鎚子之類的東西,研判應該是用工具多次敲擊臉部,敲碎了骨頭。牙齒和下顎也支離破碎,所以也無法比對牙科的病例資料。」

「鎚子啊……」湯川一邊用筷子戳開關東煮的白蘿蔔一邊嘟囔。

「有什麼不對嗎?」草薙問。

湯川放下筷子,雙肘放在桌上。

「如果那個便當店的女士是兇手,你應該想像過她那天採取了什麼行動。你一定認為她說去電影院是謊話吧?」

「我並未斷定那是謊話。」

「不管這個了,總之你先說說看你的推理。」湯川說著對店員招手,另一雙手抓起空杯歪著晃了一下。

草薙皺起眉頭,舔舔嘴唇。

「談不上什麼推理,不過我是這麼想的:便當店的……為了省事就姑且稱她為A子吧。A子下班走出便當店時已過了六點,她從那裡走到濱町車站約需十分鐘。搭乘地下鐵抵達條崎站約二十分鐘,如果從車站搭公車或計程車去案發現場的舊江戶川附近,應該七點就能抵達現場。」

「遇害者在這段期間的行動呢?」

「遇害者也正前往命案現場,八成和A子事先約好了。只不過被害者是從條崎站騎腳踏車過去。」

「腳踏車?」

「對。屍體旁邊扔了一輛腳踏車,上面的指紋和遇害者的吻合。」

「指紋?不是被燒毀了嗎?」草薙點點頭。

「所以這是在查明死者身份後才確認的。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從被害者憑居的出租旅館房間採到的指紋完全吻合。慢著,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光憑這樣就算能證明出租旅館的房客用過腳踏車,也不見得就是死者本人吧?因為出租旅館的房客或許才是兇手,是那傢伙用的腳踏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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