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大結局

那人無奈,左右看了看,可身邊除了稻草,就只剩下牆角的耗子洞。半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忍著腿上的痛,咬著牙從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來了一塊布料,然後,將手指頭咬破,就著血,一筆一畫地在布料上不知寫著什麼。

這時,另一個獄卒提著盞油燈走了過來,抬高了一照,直晃得那人睜不開眼睛。獄卒卻懶得看他,只朝著身邊的人說道:「別跟他廢話。牢頭可說了,這人是重犯,是死囚,嚴禁外人接觸,你可小心著點兒!」

說罷,就要開鎖將那人手上的布料搶過來,卻又被先來的獄卒攔住。

「嗨,能有什麼啊。他不是秋後就要問斬了么,也蹦躂不了幾天了。讓他寫,就讓他寫,不就是個臨終遺言么。」

後來的獄卒閑閑地看了他一眼,覺得也是,沒說話,搖搖晃晃地走了。

牢里的煤油燈一晃一晃,欲明欲滅的,他抬起頭,看那兩人離開了,嘴邊浮起一抹似有似無的詭異微笑,接著,將另一根手指頭也咬破,就在昏黃的燈下,奮筆疾書起來。

馬車到達江都縣大牢的時候,已經過了未時。

一路倉皇、顛簸,每個人都狼狽得很,不用喬裝易容,此刻就算是知縣大老爺站在他們身前,看不到馬車,不是以為他們是流民,也會當他們是沿街乞討的乞丐。

蓮心將髮髻抿了抿,額頭一塊青紫,臉頰處還有沒擦掉的血污。也顧不得很多,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還差三兩步,牢門口的衙差遠遠地見了兩個人,當即出聲喝止,卻在見到胤禛手上明晃晃的銀子時,忙噤了聲,笑得一臉開花。

「喲,這是打算看誰啊?這麼大的手筆。」

這時,獄卒從裡頭走了出來,見看門的衙差眼珠子都快掉那一錠銀子上了,頓時揚了揚手裡的鞭子,呵斥道:「真是沒出息的,沒見過錢怎麼著?」

衙差自討沒趣,低下頭不敢言語。還有一個不甘心的,抬頭又瞄了一眼,被獄卒一鞭子抽在背上,也嚇得沒了膽兒。

胤禛睨著眼,看到獄卒傲慢的臉,也不動氣,從袖中又掏出了一錠,這次,卻是金子。

「我想見趙集安。」

獄卒眼睛都放光了,可聽見那名字,臉色瞬間變得有些不對勁,「什麼?趙集安!不行不行,他可是重犯,縣老爺吩咐了,誰都不能見。你這錢,還是拿回去吧。」說罷,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兩個人的裝扮,「你們不是本地人?你跟那個姓趙的,有什麼關係?」

胤禛並不說話,只看著他。

那獄卒也不多做逗留,用鼻子哼了一下,轉身就往裡走。

「一萬兩。」

胤禛緩緩地從懷裡拿出一張銀票,單薄的紙,上頭還蓋著大興錢莊的印信。這紙拿在手裡是輕的,卻代表了白花花的銀子——一個獄卒,三十年也撈不出來的銀子。

「這個……」

須臾,又一個獄卒走了出來,看到他手上的銀票,眼睛都直了。又看看門口兩個同樣呆愣的衙差,捅了同伴一下,「你傻了,那可是一萬兩,我們哥們兒一輩子都用不完的銀子,還杵著幹什麼!」

「可他要看趙集安!」

「看就看,你還怕他把人偷走怎的!」

那獄卒看了看胤禛,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銀票,看來看去,目光還是落在銀票上,咽了口唾沫,費了好大勁兒,終是擺手放人。

牢門落鎖,從審訊房經過,裡頭就是一間一間的囚室。

獄卒兩個人,一個人拿著鞭子,一個人提著煤油燈,將他們送進了內囚室,便不再往裡走了。胤禛臨進門前,又從袖中掏出兩錠銀子給了衙差,將看守的人打點得很樂呵,獄卒也不甚管,索性就沒跟過去。

「可快著點兒啊,待會兒牢頭來了,你們誰都走不了了。」

牢房裡很黑。

犯人吃喝拉撒全在裡頭,氣味自然好聞不到哪兒去。從最外間一路往裡走,蓮心眼見著囚室里拘禁著成堆的囚犯,甚至有的囚室已經擠滿了人,犯人和犯人靠得嚴絲合縫,一個一個,就像是農戶圈裡圈養的豬羊。

「犯人如此之多。難道,果真如其人所說,揚州民風剽悍,盜賊成群?」

蓮心跟在他身後,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剛說完,就聽有人接茬兒。順著聲源看去,卻是個蹲坐在柵欄一側的老農,骨瘦如柴的肩膀,眼珠深陷,胡茬黏著污漬,衣裳還是乾淨的。看樣子收押不久。

「小姑娘,你是有所不知啊。關在這江都大牢里的,除了百姓,還是百姓。那些窮凶極惡的,衙役們反倒是不敢管了。」

蓮心和胤禛兩人交換了個目光,走近了些,「這話怎麼說?」

若是富戶,入獄吃了苦頭,總會有人受不住。家裡的人奔走照應,自然掏銀子來贖人。關得越多,就越有油水兒,一般稍微有點牽連的,就一定會想方設法捉進來。可眼下的這些,都是平民百姓,窮都要窮死,哪兒還有閑錢來買通關係。衙差抓他們,能有什麼利可圖……

「還不是那個狗縣令,他讓衙差將我等趕出江都縣,我們不願意,就被抓了進來!」

另一邊,有聲音鳴不平。二人聽言,越發感到莫名其妙。官府橫徵暴斂,百姓不堪疾苦紛紛逃亡他鄉的比比皆是,可還沒見過不抵制阻攔,反而將人往外趕的。

「這又是何緣由?」

這一次,詢問的話再沒人回應,此起彼伏響起的,只有無數沉重的嘆息聲。

兩人的心裡都有些沉重,不多糾纏,加快腳步往裡走。

其實,離得很近。最里的那一間囚室,黑漆漆的一片,牆壁上觸手都是潮的,若是沒有那盞煤油燈,整個人就猶如置身陰曹地府。

昏暗的燈下,趙集安正摸索著那塊沾了血跡的布料,一遍一遍地摩挲。他寫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將這東西寫好,一字一字,不僅是他的命,也是江都縣百姓的命,更是揚州城百姓的命。可看著看著,瞪大的眼睛就有些發直了,眼前黑了又明,明了又暗,多時沒吃東西,此刻飢餓感一波一波地往上涌,抓心撓肝的難受。

開鎖的聲音,夾雜著腳步聲,很輕。

趙集安一個激靈,連帶著鎖鏈嘩啦啦直響,卻慌忙將布料塞到了屁股底下,死死地坐著,然後靠在柵欄上,閉著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來人,卻不是獄卒,更不是縣官。

「你可是江都縣主簿,趙集安?」

綿柔的嗓音,很細,是個女子。趙集安抬起頭來,竟是兩個年輕人,乍一看,不像是本地的,其中一個還是女扮男裝。

「你們是誰?」

忽然間,趙集安有些窘迫。下意識地抓了抓背上的虱子,又長又彎的指甲撓破了毒瘡,膿血順著肩胛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我們來自京城。」

開口的是胤禛,說完,捏了捏蓮心的手。她會意,走到那囚室的拐角,提防著旁人偷聽。

「你是……大興城來的大官?」

趙集安有些見識的,當過江都縣三年的主簿,曾經陪著縣老爺應酬過不少揚州城的官員。可若是京城來的大官,見他做什麼……

胤禛扶著柵欄,將聲音壓得很低,「我是專為查案而來。你曾是江都縣的主簿,因何下了大獄,是知道什麼,還是被什麼人誣陷……」

「查案?」

什麼案……冤屈如此之多,又是想讓他說哪一樁?

四下無人,胤禛索性將身子俯低一些。越靠近,那股子尿騷味就越濃,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江南官員接連喪命,朝廷震動。你若是知道什麼,盡可告知。」

趙集安略微愣了一下,轉瞬就開始笑。老百姓活在水深火熱里,朝廷不管。官府欺壓良民,私相授受,朝廷也不管。死了幾個官,倒是興師動眾,大張旗鼓,索性是派人來了,若是那三位枉死的官員泉下有知,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你說你是朝廷派來的人,可有什麼憑證?」趙集安軟趴趴地靠著柵欄,蜷著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人命關天。

誰能保證,這監察御史真的是監察御史,而不是陳必嚴那伙人專門派來套他話的?江都縣已經是一塊賊窩,就連這揚州城,如今都已經半湮在了污泥之中。那知情的人,死的死、抓的抓,他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真相不能被揭露,江都縣暗無天日久矣,百姓如此疾苦,何時才是個頭,何時才能到頭?

一念及此,不禁下意識地挪了挪屁股。這下頭坐的,正是他背下來的賬目明細,記錄了從去年四月到六月兩個月間,江都縣縣令賄賂各地官員和收受當地富戶的銀兩。原賬本已經被他藏在了一個極其隱秘的地方。這一份,則是要放在貼身處,等他秋後被處決了,有人收撿屍體的時候,說不定能流傳出去。

「這是皇上的手諭。」

一卷燙金的明黃巾絹,螭龍游鳳,從懷裡掏出來,還殘留著餘溫。

趙集安顫顫巍巍地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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