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吃醋

而於揚州而言,自古以來都是風景名勝之地。都道是煙花三月下揚州,然而錯過三月,冬日的風景亦有很多獨特之處。

天氣晴朗得很,晴空如洗,湛藍湛藍的。順著湖畔走,往南一折,過了石板小橋,若在夏天,就能看見一川望不到盡頭的荷花盪。而此刻只剩綿延不盡的荷葉,泛著赭紅色的葉邊有些捲曲,上面還滾著水珠,一晃一晃的,剔透耀眼。

鄭婉穿著一身杏黃百褶棉裙,在前面翩然于飛,就像一朵艷麗的蝴蝶。蓮心和李衛在後面看著,都道雖是數九寒天,她竟然不覺得冷。

「四爺,前面就是曲苑風荷了!」

「四爺你看,那兒就是荷香坊,我們過去坐坐吧!」

「四爺……」

嬌滴滴的喊聲在耳畔此起彼伏,蓮心看著走在前面的兩個人,不知道他為何非要讓自己跟著過來。與其看著那小姑娘蹦蹦跳跳,還不如待在溫暖的別院裡面來得自在。

正覺得無聊之極,前面那人就轉回身朝她看來,黑眸生輝,正是將自己不耐煩的神情看在眼裡。

蓮心臉一紅,有些尷尬地朝著他努了努嘴,那意思是想回去。

胤禛就想伸手撫摸她的臉頰,然後掐一下,可這時鄭婉恰好拉著他的胳膊,也不顧男女之防,羞答答地往前走。蓮心看到他眉間暈出的淡淡不耐和壓抑,頓時感到,其實自己還算是愜意的,畢竟不用去應付那個精神異常充沛的小姑娘。

蓮心覺得若是未到江南,絕不會看到他的這一面——身為九五之尊,同樣也有辛苦和無奈。就像此刻,何曾想過堂堂的皇上,為了查案而不得不去敷衍,犧牲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甚至是虛情假意地與人客套相陪。

「娘娘放心,她逛不了太長時間。」李衛瞧見她的臉上露出似是落寞的神色,以為她是因為看到皇上跟那鄭婉在一處,不開心,遂出聲道。

蓮心聞言,卻是轉眸朝他一笑。

這一笑,端的是燦若春華,直晃得李衛雙目朦朧,眼前宛若菡萏初綻,明媚清嬈,便是杏花煙雨樓里最美的女子都要為之黯然失色。

李衛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暗道這位娘娘好生特別,難怪皇上將其捧在手心裡,確實有這個資本。

江南的天氣,說變就變。先前還是晴空萬里,轉瞬就陰沉了下來,還真是讓李衛說中了,逛不了太長時間,因為馬上就要下雨。幾個人再不能久留,於是就近找了一家茶樓,而此刻也正好到了午膳時分,李衛跟夥計要了幾道精緻的茶點,自己就先出去辦事了。

布置得雅緻清馨的小間,在最裡間,並不會受到路過的客人打擾。落了座,登時就有幾碟乾果奉上,香茗新沏,還冒著騰騰熱氣。

蓮心有些餓了,等點心上桌,卻不見另兩個人動,自己也不好動。而這時,胤禛給鄭婉夾了一塊。鄭婉頓時就羞紅了臉,更是喜上眉梢,九五之尊給自己夾菜,整顆心都要飛起來了。

蓮心見她終於開動,自己也拿起筷子吃起來。

等菜過幾巡,外面的天就晴了,寒雨過後,天氣又冷了幾分,蓮心穿得很多,倒還好,鄭婉就不行了,來之前特地撿了一件最輕最薄的,早前的天暖著,陽光也足,現在變了天,連肩膀都有些哆嗦。胤禛見狀,低沉著嗓音道:「你確實穿得太少,待會兒送你回去,喝些薑湯,去去寒,省得發病。」

鄭婉本來還想去梨園聽曲兒,被他這麼一說,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也委實有些冷了,抱著雙臂,等蘇培盛的馬車來了,趕緊坐進去。而後撩著帘子,望著馬車下那抹俊美的身影,依依不捨地道:「明日婉兒多穿些,四爺可要讓婉兒陪著。」

胤禛唇邊含笑,朝著她擺了擺手。

蘇培盛早就等得不耐煩,見此,趕緊讓車夫揚起鞭子,馬車就飛馳而去。

等馬車消失在視線中,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接下來要去哪兒呢?」蓮心問。

其實她是很想回別院,人都走了,戲也唱完了。就算是粉墨登場的伶人,也該謝幕了。胤禛這時拉著她的手,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笑道:「跟著的人可都沒散,現在還不是時候。」

自從他們踏入揚州的地方,尾隨的眼睛就從來沒斷過。蓮心嘆了口氣,覺得這幫人怎麼就不知道累呢,他們在吃午膳的時候,那麼香的味道,那些人不餓么?還是輪流著跟,幾撥人輪換,真是比宮城裡的巡視守衛還辛苦。

「那要不要甩掉他們?」蓮心這樣問,下意識就想回頭去看。

胤禛伸手扳著她的頭,將她的臉轉過來向著自己,順帶著揉了揉她的髮髻,「他們跟著,無非是想得到線索,若是現在就甩掉,以後就不好玩了,不如帶著他們繞繞。」

蓮心怔了一下,沒聽明白。

胤禛含笑看她,「揚州城裡面可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頭一次來,我帶你去逛逛。」

蓮心頓時來了精神,點點頭。

兩人十指相扣,也沒乘馬車,只沿著街道信步往前走。揚州她沒來過,而他卻是熟悉的,但熱鬧的市井之地他只聽過,並沒去過。兩個人走哪兒算哪兒,竟也逛得十分愜意。有名的幾處都沒去,因為蓮心想著要留給幾日後打發那個鄭家小姑娘,所以將好景緻留在了後面。

這樣逛完長街,在茶樓里聽了段評彈,吃了些茶點,又趕上揚州城的夜市。回到別院里,已經是夜色闌珊。

蔣廷錫和田文鏡拿著這幾日送來的奏報,正在書房裡面等著。胤禛拉著蓮心的手,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讓她先去休息。

蓮心望著他的背影,望著望著,忽然覺得心裡很暖很踏實。剛剛逛了一整天,自己都已經累得不行,而他的身上卻彷彿還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可以用來承擔,用來兼顧。或許,正是這力量支撐著大清江山,支撐著那座綺麗奢華的宮殿,同時也支撐著普天下黎民百姓的生計。

接下來的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帶著鄭婉足足逛了五日,幾乎將整個揚州城都逛遍了,大明寺里求籤,個園和何園裡賞景色,瓜洲古渡憑弔,瘦西湖湖畔吃揚州小吃——那些隨行的侍衛和奴婢從最開始的很多,逐漸減少至幾個,直到第六日,鄭家小姑娘就病倒了。

原因無他,是因為吃壞了東西。

結果本來要在十五日去八角樓吃席,就改到了十八日。鄭婉窩在寢房裡,一邊喝著苦藥,一邊跟鄭為禮細數著這幾日的行程,以及皇上待自己有多麼體貼、多麼溫和,甚至想著將來跟著皇上一起回宮,封賞品階以後,不能回家,讓祖父鄭為禮一定要多去京城看她。

而就在鄭婉生病的這幾日,別院這邊也沒閑著,除了安置在杏花煙雨樓買回來的姑娘,還要開闢出來專門用以養魚的荷塘。最近在花市買了很多魚,又不想養在屋子裡,因此要源引溫水。

鄭為禮因此特地叫了呂簡,從揚州城裡尋訪能工巧匠,以討皇上歡心。呂簡又招呼了章為亮和李春芳等人,連著幾日,都因為這件事情忙得不亦樂乎。

大清早,江都縣衙門內的公事不多,幾個來得比較早的文職官吏就扯起了閑話。聊的話題無非是最近朝廷派人來核查災民和徵稅的情況種種。一個身材精瘦的主簿說道,最近鄭為禮鄭閣老的府邸可是門庭若市,江南無論大大小小的官員,皆來拜會。本人不來的,也要遣門人將禮送到。真是端的讓人羨慕。旁邊的人紛紛點頭,都說去哪兒燒香,都不如來揚州,供著這麼一位朝廷昔日的要員,上有門子,內有通路的,沒什麼事辦不成。

眾人一下子又想起了鄭府光花在家宴上的開銷,就比江都縣一年的賦稅都多,不禁又是一陣唏噓。不料話音未落,縣令老爺後腳就走了進來。

縣令陳必嚴今年剛好過了四十五歲,熬了幾年卻還是個從七品的芝麻官。主簿和錄事幾個人忙堆出笑臉過來寒暄。陳老爺上一眼下一眼地瞥了諸人一番,沒好氣地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兒扯閑篇兒,要是給有心人聽了去,小心你們的差事!」

縣丞董方長得尖嘴猴腮,沒什麼大本事,除了精通逢迎拍馬,就是會撈錢。聞言,多少有些揣度,「大老爺,我們的禮不是都送到鄭閣老那兒了么,難道,您還是怕他保不住咱?」

「這事兒……怕是不好說。」

衙署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覷,主簿程文遠眼珠子一轉,小心翼翼地道:「老爺,您是怕,他保得住咱江都縣這一畝三分地,卻保不住江都縣的人?」

陳必嚴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董方摸著下巴,皺眉道:「大老爺,依我看,那周生和張元慶都已經死了,這死無對證的,誰還能再來說什麼?再說,朝廷哪一年不得死上幾個官員,也沒看有過什麼追究。」

陳必嚴瞪了他一眼,「你也會說周、張二人已經死了,死哪兒了?還不是在揚州城!還有那個鄭怡呢,堂堂一個按察使,也死了,還就死在了我們江都縣。你說若是上頭派人下來查,第一個不得拿我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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