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你看到的是誰?

蓮心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有些嗔怪地去推他,卻被他攥住了雙手,一直拉到唇邊輕輕吻著。蓮心有些發怔地抬眸,直直望進那雙幽邃的黑眸,點滴溫柔,卻道是無情亦動人。

「要不,臣妾還是換一件吧……待會兒要去壽康宮給太妃娘娘請安,或許還有旁的妃嬪,若是太惹眼,恐怕是不好。」她垂下頭,聲音細細。

胤禛含笑擁著她,「這裡是皇宮,是朕的宮。再惹眼,朕喜歡看,隨你怎麼裝扮朕都喜歡看。其他那些人都不相干,有什麼關係!」

他給予的寵和愛,都袒露在陽光下,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那日在宮城裡策馬疾馳是如此,讓她在養心殿睡到日上三竿也是。就算是一應日常用度,按照現在的品階又不知逾規多少。捧在手心裡疼著、容著、慣著,無時無刻的保護,又將世間女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拱手送到面前……蓮心低著頭,靜默半晌後,抬起頭來,微微仰望著他。

「皇上看到的臣妾,是臣妾么……」

胤禛唇角噙著淺笑,那深邃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人心,聞言,眉峰半挑,「沒頭沒尾的,怎麼這麼問呢?不是你,還能有誰……」

她眼眸清亮,純粹得不染纖塵,「臣妾只是想知道。」

胤禛靜靜地望著她,黑瞳如墨,緩緩地暈開一抹笑紋,「你是朕的熹妃,從來都是。」

在承乾宮裡逗留了多時,他便回暖閣去處理政務。剛剛也是從太和殿下朝過來,蘇培盛本來跟著,卻被打發回去整理奏摺,而步之所至,正是西六宮的方向。除了以前太妃生病,平素哪裡有放下政事,先去探望過誰的情形?蘇培盛在後頭瞧著,心裡頭一猜便知是哪位娘娘有這個恩寵,臉上頓時就笑開了花。

此刻的壽康宮,熏霧正旺。

馬上就要到臘月,天氣已經一日冷似一日。早前的氣候還暖著,宮裡面就在換季前添置了棉緞棉錦,預備著抵禦隔三差五襲來的寒氣。這日在晨曦時就起了些薄霧,將前日南風帶來的暖意驅散了,到了晌午時分,陽光灑下來,好歹才暖和不少。

康雅進宮前,還穿著一襲香色緙絲赭紅狐面棉裙。在壽康宮的正殿里待了半日,便脫了罩著的白狐裘圍肩,而後還覺著熏熱,索性將袖鈕解開。勤太妃招手吩咐宮婢去御膳房端一碗冰梨雪蓮羹來,道是大公主燥得慌,要降降火。

「皇額娘素日里怎麼也不出去走動走動,不知坊間有哪些趣事傳聞?康兒住在公主府里,悠遊自在,卻是覺得宮外的日子更適合些。」

勤太妃嗔怪地打了一下她的手,「哀家還說怎麼有日子不見你進宮來,卻是在躲起清閑來了。」

康雅笑著將雲腿桌上的燉盅揭開,香氣撲鼻,裡面晶瑩剔透的梨肉和銀耳、蜂蜜、冰糖一起燉好了,甜津津的,爽口嫩滑。

「康兒可是聽說,前幾日宮裡面出了趣聞。」

「宮中一潭死水,哪還有什麼趣聞。」勤太妃拿著杯蓋撇了撇茶沫,忽然想起什麼,「你說的可是那日皇上玩心忽起,帶著個宮妃在宮裡面策馬疾馳的事?這麼無視皇家規矩,皇上可是從沒有過,也著實讓哀家吃了一驚。」

康雅一笑,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喜歡時的心思,就是恨不能將全部的好都給了她。皇上這麼做,該是由心而發、情不自禁。那個秉性端肅嚴慎的弟弟,一貫都是冷酷著心性,何曾真正放開過懷抱?也就是當年遇見那個人,顯露出純粹溫和的一面。只可惜,最終還是錯過。

「皇上他……果真是放下心結了么?」

勤太妃聞言,嘆了口氣,「待會兒等人到這兒,你自己去看。哀家就是怕皇上將彼心移此人,傷了別人,同時也傷了自己。」

康雅微怔,忙握著勤太妃的手道:「皇額娘,待會兒等那小弟媳來了,切莫再要提起才是。」

勤太妃低頭喝了口茶,卻是不再說話。

不提,就能當成不知么……

卻是再沒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內里緣由了吧——進宮前就已經知道,直到現在,也該是揣著明白瞞著自己。其實對於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女子來說,很多事情是很容易看明白的,而有些是不想看、不願看,有些則是陷在編織的夢裡不能自醒。

宮裡面就是這樣,算計著榮寵,算計著名位,到頭來如何都算不準也算不到的,就是真心。

蓮心被奴婢引著跨進內殿時,裡面的熏香有些燃盡了,宮人正拿著銅箸撥著炭火,背對著她,在往後退步時,一不小心踩到了正往裡面走的蓮心的腳上,嚇得驚慌失措,急忙跪在地上道歉。蓮心讓身邊的宮人將她扶起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繼續往裡走。

此刻,西窗邊的炕床上坐著的兩個人,透過屏風瞧見玻璃罩隔開的外間一抹窈窕的影子,同時將那小細節看在眼裡,不由得對視一笑。

「臣妾給太妃娘娘請安,給公主請安。」

蓮心恭敬地斂身,然後有宮婢搬來梨花木敞椅,請她落座。

陽光靜靜地流瀉進來,灑在那綠釉淺煙蘿的宮緞上,泛起一層蒙蒙的白霧。來之前還是換了另一身宮裝,就連簪飾都減了。此刻蓮心衣著簡單素雅,漂亮而乾淨,更顯出芳齡正好的青春氣息。香臉輕勻,眉黛巧畫宮妝淺。

康雅盯著她愣愣地看了好半晌,清咳了兩聲,「這位……就是新封的熹妃吧。」

勤太妃瞭然地看到康雅略顯悵然若失的神色,微笑著看向蓮心,「她是早已出閣的老公主,皇上叫她一聲『皇阿姐』,你也跟著皇上這麼叫吧。」

「臣妾不敢。」

蓮心再次斂身,聲音很輕很柔。

康雅的目光還是沒離開她的臉,怔怔地問:「多大了?」

「回公主,十七。」

十七歲的碧玉年華,多麼單純,多麼嬌嫩,桃花一般綻放得正好。

康雅又問:「哪個旗的?家裡是做什麼的……」

「得了得了。照你這麼問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給你家小阿哥選福晉呢!」未等蓮心開口,勤太妃就擺手打斷了她,而後嗔怪地瞪了康雅一眼,卻是對著蓮心道,「你這位阿姐平素沒什麼喜好,就是喜歡擺弄個綉品香品,正好與你興趣相同。閑來無事,不妨多來哀家這裡坐坐。」

蓮心忙承旨。

坐了半晌,閑話幾句,勤太妃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這幾日皇上為著科場舞弊案的事,好幾日窩在暖閣里,通宵達旦。你也多勸著點兒,若是將身子拖垮了,大清江山要指望誰去!」

蓮心一怔,有些詫異地抬眸,卻撞上勤太妃洞悉一切的眼睛。

「其實你不用瞞著哀家,哀家知道,皇上一直在查河南府的科考案。那日出宮,也是為著此事。同時哀家也知道,河南府的秋闈和京城貢院的春闈,有著扯不清的牽連。皇上憂心忡忡,是因為科考實乃為朝廷選拔國器,是為著千秋萬載的江山基業,可一幫蛀蟲卻在裡面蠶食鯨吞……哀家老了,管不動許多,既然皇上信著你,你便多去分擔分擔。」

蓮心聽言,卻是臉色驟變,忙起身跪在地上,「太妃娘娘恕罪,臣妾實無干預朝政之心,更是萬萬不敢對暖閣之事生出非分之想。臣妾知錯,請太妃娘娘責罰。」

牝雞司晨,歷朝歷代的禍事都是從女子批閱奏摺開始。

而一連好幾日,他都讓人接她去暖閣裡面,偶爾商量,大多時候她卻是靜靜地在一側陪著。他累時,有時也會讓她代為執筆,寫下少許硃筆批閱,這都是於理不合的,但看他疲倦困頓的模樣,怎麼忍心拒絕……尤其當他將自己抱在腿上,摟著她看奏摺的時候,能看見他眼底的青翳色。他已是好幾日不曾安睡過。

勤太妃端著杯盞輕輕撇沫,「其實你心裡只要裝著皇上就夠了,其餘的,卻也要考慮到廟堂上的悠悠之口。幾道諫言的摺子已經送到了哀家這兒,都壓下了。皇上日理萬機,不能再為這些小事勞神。做妃嬪的,更要克己知禮才是。」

蓮心的臉色已然一陣青一陣白,咬唇羞愧地低下頭,就像是年幼在家惹禍而被額娘訓罵時的情景,「臣妾知錯了……」

「皇額娘別嚇壞了她才是!」康雅伸手將地上的人扶了起來,拉著她的手坐在自己身邊,輕聲道,「你進宮日子短,不知道後宮其實是個遍布是非的地方。宮裡面的人最是擅長使絆子、埋陷阱,你一步疏漏,就可能釀成殺身之禍。你跟皇上往後的日子還長,更要學會保護自己。」

一個是怒其不爭,一個則是溫言提點。

蓮心聽得耳熱,不知道勤太妃為何會對自己這般提攜,就連僅幾面之緣的長公主,都關懷有加。只是覺得一個並非他的嫡親額娘、一個只是遠支姊妹,卻都在真心護著他,甚至是愛屋及烏,將自己引為身邊人。

午膳時,勤太妃沒有留她在殿裡面用膳。因為每日到了未時一刻,皇上都會從西暖閣過去承乾宮。御膳房裡的宮人都很高興,都說是因著這位新晉娘娘的關係,皇上終於按時用膳了。退出壽康宮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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