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等朕回來

然而這次,吻罷就即刻抽離,他再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最後是強克制住自己愈來愈熾熱的慾念放開了她,伸出手捋了捋她凌亂的髮絲,氣息輕吐,「等朕回來。」

等乾清宮議事結束,已經到了深夜。

迷離的星光灑在雪白的大理石雕欄上,泛起一抹蒙蒙的光霧。遠處燈火璀璨,照耀著被朱紅宮牆隔出的一條條筆直通路。前面引路的太監提著燈盞,欲明欲暗的暖色亮光宛若螢蟲,經過寬闊的殿前廣場,月華門前已有守衛斂身行禮。

君臣同行,一抹魑吻金綉常服的身影在略前方,張廷玉跟在右側,左側是蔣廷錫和田文鏡,蘇培盛則是捧著一厚摞的文書在後面跟著,偶爾幾句交談。等到了月華門前,幾位心腹之臣才拱手告退。

科場舞弊的案子,自從皇上還住在雍王府時就已經在追查,之前曾一手查辦過江南舞弊案,處理得極是漂亮。那時候十三王爺還在世,還有現正在湖北查調米糧的李衛,意氣風發、揮斥方遒,倒是幾年瀟洒快意的日子。現如今雍親王成為皇上,將他們幾人引以為肱骨,便是在為蒼生謀福祉、為社稷獻偉略。

蔣廷錫望著那抹朝養心殿漸行漸遠的背影,摸著下巴道:「說來也真是運氣,有了那賬本,別說是河南府那一幫鼠竊狗偷,就算是京城裡這條大魚也跑不掉了。我們從此也能睡幾個安生覺……」

「小心說話!」張廷玉瞪了他一眼,示意在宮城內凡事都得小心謹慎,小心他人耳目。

「怕什麼?皇上想揪出幕後之人的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下總算有了證據,還不抓他們一個現形?」

一側的田文鏡點點頭,也有些喟嘆地道:「不知道那賬本皇上是從哪兒得到的,你我查了那麼久,都是一無所獲。」

「要不怎麼是皇上呢,當然比我們高明了!」

「得了得了,省省你的馬屁吧。」張廷玉拍了一下蔣廷錫的肩膀,沒收住手勁兒,差點把他打趴下,「明兒個一早還得上朝,趕緊回家睡覺。」

蔣廷錫齜牙咧嘴地揉著肩,幾步跟了上去。

此刻的夜色已深,京城裡各家各戶的燭火都熄滅了,紫禁城進入了夢鄉。而剛剛處理完國家大事的臣子們,頭頂著明星璀璨的夜空,相伴走在安靜的街道上,步履悠然,確實是有一種安邦定國的榮耀感。

蘇培盛捧著一厚摞奏摺跟著回到養心殿里,殿內的燈盞早就點亮了。殿內四角分別擺著一座銀鍍金嵌福字熏籠,有奴婢熏了香,純白的煙絲繚繞出來,將堂皇的宮殿縈繞得宛若人間仙境。兩側垂花門,正間半敞開明亮的通堂,擱置著緗色金鈿龍紋梅花案幾,地鋪金絲線黑緞旃毯。案上擺的文房四寶和幾件瓷器都是心頭好,大多是唐時器物,無論花紋還是釉色,獨有一股華美大氣的風韻。而少有的幾件出自宋代,婉約輕巧,更顯別緻。

蘇培盛小心翼翼地將奏摺碼放在緗色梅花案几上,並將其分門別類,然後吩咐伺候的奴婢沏一壺茶來。這時,見皇上徑直朝著內殿走去,不由也跟了過去。

青綃紗簾低垂,金杏色的緞簾則被挽起來,隔著一道黑曜石的晶簾,可見明黃軟褥的錦榻上,躺著一抹單薄柔弱的身影。蘇培盛一愣,怎麼養心殿里還有別人?莫非是哪個殿的主子在這兒等著侍寢……可萬歲爺從未將任何娘娘召到養心殿過,這回倒是奇了。不由踮著腳,想瞧瞧躺在裡面的究竟是誰。

胤禛將衣襟上的肩扣鬆了松,伸手掀開晶簾走進去。邁步來到床榻前,將那純白色的雪紗床幔撩起來,露出裡面那個側身躺在榻上的少女。嬌顏勝雪,檀唇不施而朱,卻是合著眼眸,綿長的呼吸讓枕上的絲絛起起伏伏——竟然睡著了!

這下蘇培盛可是驚得什麼都忘了,以前從來沒有哪個侍寢的妃嬪,敢在乾清宮的龍榻上先睡的。「皇上,這……」他不滿地出聲,就想叫醒床榻上那個膽大妄為的女子,卻被他伸手一攔,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先去把案上的奏摺整理出來,然後去暖閣將那套硃筆拿過來。」許久沒回到養心殿裡面處理政事,連桌案上的硃砂用完了都不記得,伺候的奴婢從來不敢碰案几上的東西,因此也不見有人來更換。胤禛搖了搖頭,想來是應該添幾個可心的奴才。他想到此,就朝蘇培盛吩咐了下去。

蘇培盛愣愣地聽著,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趕緊吩咐宮人拿硃筆過來——外面的夜還深著。

隔日一早,陽光順著窗欞照射進來,使黑曜石的晶簾閃爍出一波迷離的光澤。蓮心被殿外的鳥鳴叫醒,卻沒睜眼,感受著裹在周身的緞料的柔暖,比起在柴房裡窩的一夜,不知強多少倍。她閉著眼睛,唇角略微上翹,張開手臂,就這樣在被衾里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

配到殿里伺候的婢子叫明蔻,每日辰時剛過就會在床榻外候著,蓮心說了幾次不用,她卻仍舊恪守規矩。今早卻是不曾,蓮心想到此,彎起唇角笑了一下,就想喚她一聲。可就在這時,榻邊忽然響起了一抹磁性的笑音。來不及出口的字一滯,她猛地睜開眼睛,入目卻是一張俊美無儔的男子面容,俯視的姿勢,讓那雙黑眸更顯幽邃,像是能把人吸進去,卻不知已經在床榻邊注視了多久。

「皇……皇上……」下一刻,蓮心猛地坐了起來,這才想起昨夜是在養心殿里的。

還記得昨晚強扭不過,在內殿的屏風後面沐浴了一下,而後換上宮人拿來的嶄新宮裝,就在殿裡面等著。她知道乾清宮裡面正在議事,可沒有他的旨意又不敢輕易回承乾宮去,就靠在床榻邊數著絲絛打發時間,誰知道數著數著就睡著了。

「皇上,臣……臣妾……」宮裡面從未有過侍寢妃嬪留宿的例子,在養心殿里就更是沒有,自己這番,不僅於理不合也破了規矩。她哆哆嗦嗦地跪在榻上,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把舌頭捋直了說話,怎麼都結巴了呢?」胤禛說罷,眼底閃過一抹促狹。

蓮心臉頰臊紅,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此刻衣衫不整、連髮髻都沒梳,總不能就這樣回承乾宮去,然而又不能讓養心殿里的人給她梳妝。更何況,一貫在殿里伺候的都是太監,特地配到殿里的奴婢明蔻又不在,也根本沒有宮裝給她更換。

「是在想怎麼出這殿門么?」他俯下身,額頭幾乎貼到她的,溫熱的呼吸噴在臉上,帶來酥酥麻麻的感覺。

蓮心低著頭,手心沁出一抹潮汗。這時候她忽然想起,皇上是不是還沒上早朝……正在奇怪怎麼也沒有宮人捧著朝袍過來,抬眼仔細看時,卻發現他身上穿的正是那件五爪金龍的金線綉紋龍袍,猛地想到,該不會是早朝已經下了,而他是從太和殿那邊兒回來的?

「皇上恕罪,臣妾不知時辰,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請皇上責罰。」她說罷,連連叩首。

然而下一刻,卻聽到他輕嘆了一聲,肩膀就被他扶住,連著整個人也給扶了起來,「朕知道你是因為累了。前日被擄劫、關禁,昨日又被追殺,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劫後餘生,自然一點氣力都沒有。所以今早看你睡得那麼香,就沒有讓人喚你。」胤禛將被褥往裡面推了推,側坐在錦榻上將她攬在懷裡,另一隻手伸出來掐了下她的臉。

「昨日的事……」

「昨日你只是出宮歸寧,是朕特批的。之所以沒跟各處打招呼,也是在宮外時朕臨時起意的決定,而朕則在學士府里跟張廷玉商議國事。」他說罷,貼近她柔軟的耳垂,輕輕咬了一口,「其他的事端,宮裡面一概不知,而其中內情更不適合宣揚出去,記著了?」

蓮心低著頭,臉頰紅紅,輕輕頷首。

宮裡面的人都心明眼亮著,有些事只要明面上不說,暗地裡就不會有人使絆子。就像這次離宮在外,對她來說是有驚無險,可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很難保證不會大做文章。一介宮妃竟然被擄劫走,首先是體統問題,更嚴重的就是貞操——若是有人有所質疑,她要怎麼去辯駁呢?難道要說自己仍是處子之身?封妃已有半月,這話怎麼說得出去。說到底,他也是為著保全她。

「朕倒是覺得,該早點褪掉才是。你說是不是,愛妃……」他的眸光深幽如潮,宛若夜的深邃和廣袤,含笑的時候,目光中會不自覺地流露出那種睥睨傲世的篤定和霸氣。此刻,強而有力的胳膊夾在她的肩膀外側,手指順著手腕徐徐往上挑,一點點挑開菱紗袖子,露出裡面白皙瑩潤的手臂。黑眸凝視著,在她的手肘內側,一顆守宮砂嫣然欲滴。

蓮心的肩膀縮了一下,不自主地僵硬著身子。她知道這日終將到來,既進宮門已是宮妃,即便是魂滅身死,也是從一座宮搬進了另一座宮,陽殿成了陰殿,逃不開的是皇室姻親的束縛,躲不掉的卻是宿命姻緣的安排。

然而此刻他指尖帶來的微涼感覺,一點一滴彷彿滲入了肌膚,那句「愛妃」隱隱涌動著無限迷離和蠱惑之意,又趣意盎然。隨著濕熱的呼吸噴在頰邊、撞擊耳膜,帶出一抹奇異的聲韻,宛若不見絲線的網,密密匝匝地將她套牢。

蓮心窩在他的懷裡,還來不及有所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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