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戲劇性的人生改變

玉漱攤攤手,輕鬆地笑道:「入宮一趟,內庭、北五所、辛者庫……待得越久好像就越倒霉,貌似是我的八字跟這宮裡不合,再待下去說不定小命兒都沒了。正好趁著雲嬪娘娘的恩典,若是你想離開,我就跟你一道走算了。反正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甩都甩不開了。」

她是為光宗耀祖而來,一心躋身宮闈,好為阿瑪博得更好的前程,同樣明白,凡事強求不得的道理。蓮心拉著她的手不為別的,只為她這份難得的豁達,不由跟著微笑起來。

她們跟著宮婢們相攜走出廣儲司,剛跨出奉先門,玉漱就「呀」的一聲,摸著腰間的綉囊,卻是玉墜子不見了。那是進宮前她額娘給她去廟裡求的,開過光,不見得有多貴重,卻是她在宮裡面唯一的念想。

此刻晌午已過,辛者庫那邊還有大堆的布帛要洗,午後還有宮婢去取。若是現在盼春過去瞧見院里沒人,一定是要責罰的,玉漱和蓮心她不敢動,其他人卻必要遭殃。

蓮心朝著那些宮婢輕聲道:「你們先回去吧,我跟她回去找找。」

其餘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實在是沒法跟著留下,於是點點頭。囑咐她倆兒多加小心,可別亂跑亂闖,衝撞了其他殿里的主子。

玉漱貓著腰順著來路往回找,都急紅了眼睛,「一定是剛剛幫著搬緞料的時候,不小心給刮掉了。可別讓那些個見錢眼開的小太監撿去,不然肯定是要藏起來不還了。」

蓮心讓她寬心,也眯著眼,仔仔細細尋看著每一寸地方。就在這時,她忽然瞥見草叢裡有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定睛細看,卻見那青綠色的飛燕墜子就隱藏在青青碧草間,星星點點的,是紅色的絲絛閃出的光澤。蓮心的臉上漾出喜色,就要過去撿起來,這時,一襲白錦緞蟒袍的身影驀地映入了眼帘。

廣儲司是內務府管理內府庫藏的地方,分別設置了銀、皮、瓷、緞、衣、茶六庫,在內宮裡面管著最多的雜事,平素總能見到太監忙進忙出,身份尊貴的主子卻不常來。

在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允禮已經彎腰將那玉墜子撿起來。明媚的陽光灑在那一身冰絲雪緞上,泛起蒙蒙迷離的光暈,仿若夢境。

蓮心渾身一僵,怔怔地望著面前的人。相隔十多個日夜後的乍然相遇,在煙靄明光中他的周身籠罩著朦朧的光暈,清雋溫雅的俊顏顯出幾許倦容。清淺瞳心,此刻卻浸染上或濃或淡的幽然,仿若深泓暗淵,唇瓣緊緊抿著。在瞧見她的這一刻,他就愣住了,眼底沉澱出一抹難懂的哀殤,似無奈又似幽怨。

「你怎麼在這裡……」

堂堂果親王,哪裡這般形於色過?蓮心隱在袖中的手攥緊,指甲陷入柔軟的手掌中,有一種衝動生生讓她就此離去。然而玉漱的墜子還在他的手裡,蓮心面容凝了凝,給他揖了禮,淡淡地道:「啟稟王爺,那東西是奴婢的,懇請歸還……」她低著頭,刻意避開他的視線。

「幾日光景,你已經恨著我了么?」他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很輕,掩不住的蒼茫蕭索,彷彿風一吹就散了,再不留半點痕迹。

蓮心死死地咬著唇,只是斂身。

允禮孤單地站在原地,唇角挑起一抹苦澀,「那天我讓小安子給你帶了話、帶了東西。蓮心,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她下意識地撫上腰際的墜袋,彷彿那裡面就裝著滿滿的紅豆。那一天,正是他大婚的日子,與另外一位出身尊貴的千金。莫道平地起波瀾,只是故人心,變了舊時景。若他果真在乎,若他真心憐她,又豈會連一句解釋都沒有?既已娶別人,苦衷也好,無意也罷,她亦會另嫁別人,何道多言相思,都已是徒勞。

允禮深深凝視著她,把手裡的玉墜輕輕遞過去。微瑕的玉質,閃爍著迷離的光澤。

蓮心淡著眸色伸手去接,在握住玉墜的那一瞬間,他卻沒有放手。兩人各自攥著玉墜子的一邊,墜子不大,兩人的手指輕觸在一起,冰涼的觸感隨即流淌進了心扉。僅靠一枚玉墜牽連的距離,卻是近得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氣息,略帶溫熱的熏香味道,亦如熟悉中的感覺。

「放手!」她使勁去拽卻拽不開,從他握著玉墜的指尖透出來的力道,輕微而含著不容違逆的堅持和執拗,最後使她不得不抬眸與他對視。眸光相觸的一瞬,他眼底蘊藏著濃得化不開的殤和悲,就這樣直直地撞入她的心扉。蓮心的眼睫一顫,那些抑制不住湧上來的酸楚和委屈,頓時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我做不到。」他攥緊了那玉墜,眼中含著的是近乎絕望的深沉。

「可你已經把手放開了!」蓮心陡然鬆開手背過身去,眼淚卻在那一刻無聲滾落。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她跟他之間存在著無法逾越的鴻溝,可她願意相信——王府時光雖短且長,他淡淡的關心、淡淡的寵溺,他的溫柔、他的珍惜,難道都是假的么……如果他當時說他後悔了,他還是想幫勤太妃完成心愿,她會幫他,可為什麼要欺騙……

蓮心辛酸難抑,再不想留在這裡,邁步斷然而去,允禮卻從身後一把拉住她,「蓮心……」

他喑啞地吐出她的名字,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只用手緊緊地攥著她的手腕,強行壓抑的情緒,彷彿是要用傾注在手指的力道將所有的話向她傳達。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蓮心甩開他的手,斂身退到一側,卻是襲香領著幾個奴婢親自來廣儲司為小公主挑選褂緞。玉漱在那廂找玉墜子時,已經先遇見了她們,行了禮,被襲香一併叫上,此刻走至外院,瞧見垂花門前的允禮和蓮心,不由驚了一下。

「十七王爺吉祥。」襲香禮數周全地朝著他道了個萬福,想起今日是皇子、皇妃進宮請安的日子,卻不知怎的,十七王爺獨自繞到了這裡。

蓮心的眼皮有些腫,低著頭啞啞地道:「奴婢給謙貴人請安,貴人萬福。」

襲香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

就在這時,玉漱在她身邊「啊」的叫了一嗓子,嚇得她一個激靈,「奴婢剛剛就在找玉墜,想不到卻是讓十七王爺撿到了,當真是罪過得很。這墜子是奴婢的額娘給奴婢的,並非偷取,懇請十七王爺不要怪罪我們!」玉漱說完,趕忙過來拉著蓮心一起跪下。

玉漱的言下之意,是允禮錯認蓮心偷了宮裡的飾品,故此在質問。蓮心眼睛紅腫,該是哭過了。

襲香有一瞬間的恍然,拈著巾帕,含笑道:「王爺,這兩個原是鍾粹宮的待選秀女,犯了錯被罰到辛者庫做勞力。雖然莽撞些,但本性純良,妾還是知道的。還望王爺看在妾的份上,不要追究了吧。」

允禮幽深的目光落在蓮心身上,凝視了很久,「是本王錯怪了你,起來吧。」很輕很輕的嗓音,帶著三分凋零的落寞。

襲香聽在耳畔,心尖兒就是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心道在進宮前就聽聞十七王爺是京城諸位皇子間的翹楚,此一見,果真是姿容出眾、儀錶堂堂,不知道要讓多少女孩兒揉碎了芳心呢。

這時,玉漱已經扶著蓮心站起來,然後恭恭敬敬地伸手去接允禮遞過來的玉墜,卻見他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蓮心,眸似幽潭,含著欲言又止的失望和酸楚。玉漱飛快地看了襲香一眼,見她正朝著身側的奴婢吩咐著什麼,並未留意這邊,心裡頓時鬆了口氣,而後不禁又替這兩個人感到惋惜。

「啟稟王爺、謙貴人,奴婢等要即刻趕回辛者庫去,請恕奴婢等告辭。」玉漱適時地斂身。

襲香原本也不打算在廣儲司待太久,只是為了挑選幾匹宮緞,聞言,擺了擺手讓她們離去。

允禮看著蓮心不僅刻意迴避自己的視線,更是頭也不回地走掉,心頭一緊,從未有過的酸楚和失落竟是瞬間填滿了內心。

襲香在廣儲司挑選了好半天,選好其中幾匹宮緞,就領著一眾宮婢施施然回殿里了。其實雪緞和妝緞都是宮裡面用來做衣料的緞子,很普通,哪裡用得著親自來挑呢?廣儲司的緞料都是統一的宮廷織造,從織制到漂染,無不是精細到極致,織成的布帛無論質地、尺寸、顏色,具是相同。襲香非要走這一場,就是想在太妃娘娘面前,多攢一些撫養小公主的資格和資本。

自從雲嬪被貶到北五所後,襲香就再也沒去看過李傾婉,更不用說還會給她說情。以前總是將饒恕和釋放李傾婉的話掛在嘴邊上,現在她卻連一個字都不再提,只將全部心思放在如何討好小公主的事情上。

此時,勤太妃正坐在敞椅上喝茶,是宮裡儲備的雲南進貢的普洱,味道香醇。有宮婢倒掉第一杯,再沏上水而後倒入碗里,悠悠香氣沁人心脾,碗中的茶色成磚紅色,剔透晶瑩。

「本宮這兩天一直在想小公主的事情。她一日日大了,哀家年事已高,沒有太多心力照顧她,該是有個年輕的宮妃代為照料才是。本宮想來想去,應該沒有人比婉嬪更加適合的人了,畢竟她是惠寧的親生額娘。」

小公主已經被賜名愛新覺羅·惠寧,正式記入宗室玉牒,待及笄成人後,便要封為多羅格格,可見皇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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