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栽贓

其實哪裡有什麼味道呢,埋在土裡的那些肥料早已干化,否則也不敢拿到院里。

襲香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咬著唇,給她行了個禮。

勤太妃輕咳了一嗓,「既然來了,便進去坐坐,折騰了一中午,哀家的頭都昏了。」

武瑛雲扶著她的胳膊,施施然將她請進正殿。後面跟著一大幫宮婢和醫官,等勤太妃落了座,其餘人則站在殿外面的廊子里,隨時等候傳召。

側殿里有很多新做的旗鞋,武瑛雲命宮人奉了茶,就吩咐拿出幾雙來給襲香挑選、換上。襲香不覺更加尷尬,哪裡還有心思挑什麼鞋,隨便指了一雙,一試,卻發現根本不合腳。

她曾在殿里住過一陣,吃住都跟武瑛雲在一起,自然對她的日常用度有所了解。明明記得她們兩個的腳是一般大,然而此刻拿出的鞋卻小得很,不管怎麼硬往裡面擠都穿不上,這才反應過來,她是故意給自己難堪。

「既然穿不上就不要穿了,不是什麼人都能穿本宮腳上的這雙鞋。尺碼大小,自己心裡都沒有個比量的話,就太自不量力了。」

襲香猛然抬頭,正撞上武瑛雲直直凝視她的眼睛,那眼裡含著一抹絲毫不掩飾的嘲諷和鄙夷。

勤太妃此刻還在場,她竟敢這麼肆無忌憚地譏諷自己。襲香一陣惱羞成怒,將手裡的茶盞啪的一聲放在桌案上,「雲姐姐這是什麼意思?妹妹若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姐姐說出來便是,何必這般夾槍帶棒地挖苦人。」

武瑛雲卻不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抿了口茶。

須臾,就聽見勤太妃略含慍意的聲音,「哀家還沒到耳聾目昏的地步,謙貴人這麼放肆,可有將哀家放在眼裡么?」

襲香沒想到勤太妃只點出她來說,頓時扁著嘴,感到無限的委屈和羞辱。

一時無言。

武瑛雲喝過茶,側眸時就瞧見一側由嬤嬤領著的小公主,不由露出笑臉,招了招手道:「來,大妞兒,到姨娘這兒來。」

小女孩兒睜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見美麗的女子朝自己伸出手,就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

武瑛雲眼裡帶笑,用一隻手摟住她,另一隻手則在懷裡摸出一塊精巧的玉墜子,在女孩兒面前搖了搖,「大妞兒喜歡么?」青蓮色的薄玉,透過陽光閃爍著一抹迷離的色澤。

小公主痴痴地看著,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抓。武瑛雲咯咯一笑,拿到她面前柔聲道:「既然大妞兒喜歡,就送給大妞兒了。來,讓姨娘給大妞兒帶上。」她說罷,解開紅色的絲絛就往小公主的手腕上套。

就在這時,襲香猛然起身,一把將小公主從武瑛雲的懷裡扯了過去,卻是藏在自己身後,老鷹護雛般一臉戒備地瞪著武瑛雲。

勤太妃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武瑛雲已經端肅地起身,「謙貴人這是什麼意思?」

襲香的臉頰有些漲紅,不知是熱的還是臊的,「我……我什麼意思,雲姐姐心知肚明!大妞兒還是個孩子,姐姐何必要一次又一次地加害,這讓身在冷宮的婉姐姐如何安心?」

襲香倒豆子一樣都說了出來,這下連勤太妃都覺得下不來台了。

武瑛雲的臉色瞬間黑沉到底,眯著眼,危險地道:「謙貴人,在皇額娘面前,本宮勸你還是要小心說話才是。凡事可都要講究證據,莫說本宮高著你一階,就算是平級,也不容你這般無中生有、信口雌黃!」

襲香咬著唇,「我……我當然有證據。」說到此,才點出此行的目的。

勤太妃咳嗽了一聲,斂著眸色,示意身側的嬤嬤將小公主帶過來,「你們兩個原是住在一個殿里的,不要這般針鋒相對。哀家今日和謙貴人過來,也不過是想查個究竟,若是沒有什麼,也好儘早給雲嬪洗脫嫌疑。」

若是有什麼呢?她這個一宮之主,難道就能讓一介小小的貴人隨意羞辱……

武瑛雲在心裡冷笑,卻面色如常地道:「皇額娘的意思臣妾明白,只是要提點一下後進宮的襲香妹妹,畢竟身份高低有別,臣妾也不想讓外人說皇家的媳婦兒不懂規矩、不諳禮數。」

襲香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但很快就恢複了常態,「雲姐姐,妹妹也是為了小公主。不管怎麼說,小公主都是在姐姐殿里出的事,不是么……」

武瑛雲眼底含著一抹陰鶩,「妹妹說得很對。可當時妹妹也住在咸福宮裡,若是干係,妹妹同樣擔著嫌疑吧?」事後才想起來回長春宮去,是不是晚了點兒。

勤太妃這時將手裡的茶盞放下,而後將雙手對頂,端著下顎看著面前的兩個人,「是非曲直,哀家自有公論。現在,謙貴人有什麼話,不妨都說出來吧。」她說完,示意她們都落座,「謙貴人剛剛跟哀家提起月季花的事,說小公主是因為花粉的原因誘發中毒。現在大家都在咸福宮裡面,謙貴人不妨為大家解惑,事情的始末究竟是怎樣的?」

襲香斂身領旨,清了清嗓子,道:「臣妾在家時,曾見過自家弟弟出現過與小公主類似的病症,卻是因為房裡栽植著大量的月季花。」她說完,示意奴婢招進來一位醫官。

「月季花雖然好看,但在寢房裡卻不宜多放,因為月季花所散發出來的香味,很容易使一些人感到胸悶不適、憋氣和呼吸困難。」襲香說罷,看了看身邊的醫官,醫官點頭稱「是」。

襲香接著道:「臣妾的弟弟年幼,其他房的姨娘因為嫉妒是男丁,於是將大量的月季花擺放在寢閣裡面,導致其終日昏沉、食不下咽,最後更是昏迷不醒,直到經驗老到的郎中點出其中原委,才救得一命。臣妾斗膽懷疑,小公主中毒的緣由也是如此。」

幾番話說完,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武瑛雲的身上。襲香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武瑛雲故意用花卉毒害小公主。

「謙貴人昏頭了吧?你在咸福宮住了那麼久,不知道我從來就不種花草的么?」涼涼的話,來自對面敞椅上的美麗女子。

春夏秋三季,各個宮殿都會種植一些喜歡的花草來怡情養性,可唯獨咸福宮,除了前院、後院的松樹、柏樹,殿裡面幾乎連一花一葉都沒有,充其量就是幾株珊瑚栽植在陶土盆子里,作為盆栽來觀賞。因為武瑛雲也是從高門大戶出來的,對細微的小伎倆最是精熟,進得宮門,怎能不將一切防患於未然。

襲香卻是不為所動,眼底莫測的笑意反而更濃,「雲姐姐的咸福宮裡確實不曾栽種花木,然而姐姐平日熏的香料裡面卻含有花粉。」

一語畢,勤太妃蹙起眉道:「謙貴人,你且細細說來。」

襲香斂了個身,「啟稟太妃娘娘,自從小公主中毒至今,臣妾就一直懷疑是不是跟自家弟弟的癥狀相同。於是幾日不眠不休,對宮中的花品都做了詳細比較,最後發現在雲姐姐殿里使用的香料中,含有一種特殊香草,大人聞了不會有事,可若是小孩子長久吸入,則會導致嘔吐、昏迷,長此以往,身體更會一日差過一日,若有小病,恐會早殤。」

勤太妃猛然抬眼,「到底是什麼香草?」

「黃花杜鵑。」

世人熟知的一些有毒花卉,絕不會在宮裡栽種,譬如夾竹桃、夜來香。而有些則是鮮為人知的,像會使人產生癔症的蘭花和百合、會誘發哮喘的紫荊花花粉……其中最厲害的一種卻要屬黃花杜鵑,聞香則發昏,誤食則有性命之虞。

宮裡的花匠們很是通曉其中門道,不會肆意在宮中栽種這些有毒花品,然而無論是御花園還是宮妃的寢殿,每每到了春夏花品繁盛之季,總會冒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花品,若非善識花草,非一般眼力能夠看出。因此每隔幾年,總有花匠被砍頭、發配。

襲香說到此,又請進來一位醫官,卻是當日給小公主診脈的太醫院首席院判陳遠道,「啟稟太妃娘娘,當日老臣給小公主診脈,發現公主中毒的情況很奇怪,老臣查了半天都不得其解,後來才發現,根本不是吃的問題,而是聞。」

勤太妃臉上露出凝重之色,示意他說下去。

陳遠道拱了拱手,不急不緩地道:「小公主是早產兒,所以先天不足,身子更為嬌弱,因此很多尋常孩子不會抵觸的東西,對小公主來說都有可能是致命的。老臣細翻醫書,發現上面所載的一些病症與小公主的極為相似。」

武瑛雲聽到此,臉上已是褪去了血色——原來一早都是安排好的么?

這時,就見襲香拿出一個紅漆錦盒,掀開盒蓋,裡面盛著膏狀的香品,胭脂色,泛著一抹淡淡的幽香,「太妃娘娘,這就是雲姐姐日常添加在熏籠里的東西。」

襲香讓奴婢將小盒子轉交給勤太妃看,又道:「臣妾手上拿的,只是保留著余香的蜜膏,用黃花杜鵑晒乾後的花瓣所制。之前的幾個月,正是黃花杜鵑常開不敗的時候,花香正盛,毒性也最強。」

襲香不用將話說完,後面的事情就已經昭然若揭。此刻,她再不是那個魯莽撒潑的蠢美人,一字一句有條有理,臉上含著淡然從容的神色,態度仍是高傲,卻與之前營造的形象截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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