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受懲罰

看著眼前姣美的曲線,蓮心那張清麗的臉龐彷彿掛上了晶瑩的淚珠,好似在指責他的善變,他心裡一慌。一把推開懷裡的人兒。

「對不起,你先休息吧!」

然後,像逃似地離開了這個原本屬於他的新婚夜。

辛者庫。

難眠的一夜總算挨過去,玉漱在通鋪上轉醒,側身去看睡在旁邊的蓮心,卻發現早已不見人影。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伸手一摸,榻上已經沒有溫度。她還記得昨晚兩個人絮絮叨叨地說話,自己該是頂不住睏乏,抱著被褥和衣睡著了,醒來時,卻發現被子已經蓋在身上。

玉漱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將銅盆放起來,就瞧見旁邊的宮婢端著饅頭和熱粥走了進來——是給小蕊的。

自從那日屋苑大火,小蕊一直躺在床榻上養傷——左腿被格子架砸傷,腳踝也被火燒傷了。盼春姑姑請宮裡略通醫理的老太監來瞧過,處理得仍舊不及時,再加上也沒有好葯,那老太監說,恐怕痊癒之後半條腿都要跛了。

「咦,你怎麼還在這兒?盼春姑姑說了,鍾粹宮那邊來人,說要讓你們兩個過去一趟。」

玉漱一怔,「什麼時候?」

「就是剛剛啊,你趕緊過去吧,遲了可要挨罰的。」那宮婢說罷,不再理她,轉而去照顧已經醒了的小蕊。

玉漱想問她有沒有見過蓮心,轉瞬想起了什麼,拿起一件披風就往外面走去。

辛者庫里有很多處屋苑,曾經住過人的和從來沒住過人的,堆積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和蛛絲。想她們打掃現今住的這一間時,可花費了不少氣力,整整收拾到隔日清早,才堪堪有些可以住人的樣子。這期間,卻讓她們發現了幾處涼亭隱蔽在屋苑的夾道里,光景凄涼、鮮有人至。

玉漱繞過屋苑的一處夾道,果然看見一抹身影抱著膝靠著廊柱坐著,整個人就像一座精緻的石像,微仰著頭,凝望著天際一動也不動,顯然是坐了很久的樣子。

「想什麼呢?這兒風這麼涼,也不知道多穿一點兒。」玉漱走過去,輕輕地將披風搭在她的肩上,手指觸到她的臉頰,冰涼一片。玉漱鼻翼發酸,忍不住推了推她。

少女靜靜地回首,一對黑漆漆的眸子,眼底彷彿深藏著無限幽意。投射過來時,像是在看你,卻又像是在看著另一個人,瞳心似淡還濃,欲語還休。

玉漱恍惚了一下,忽然記起在王府時初次見到這個不討喜的姑娘——睜著亮晶晶的星眸,像是從來不識愁滋味,卻道是將一應婉轉和迂折都藏進了瞳心。但也好過現在這般,清凌凌毫無生氣。

昨夜是果親王大婚,蒙受皇恩,新娘子是破例從宮裡面接出去的。蒼震門大開,門外的東筒子十里長街上,十里紅毯、鑼鼓喧天、張燈結綵,喜慶熱鬧得就像是宮裡哪位公主出閣一般。因她們也是待在皇宮大內,隱約能聽見中宮那邊傳來的悠揚笙歌。

昔日美好光景,她亦是親眼見過的,然而僅是短短時日,她們已經進了宮,在鍾粹宮裡走過一遭,又被責罰進辛者庫。而那位清俊溫雅的王爺,也已經跟青梅竹馬的嘉嘉小姐喜結連理。原來不只是時光變了,人也變了,都輸給了流年。

「其實很多事情不一定要想那麼多的,既然我們已經在這裡了,就應該把當下的事做好。我不求榮華富貴,也不求飛上枝頭做鳳凰,我只求在宮中的歲月能夠平平安安、簡簡單單。一來不至於給家人惹麻煩,二來每個月還能往家裡捎點錢,這就是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可你不同,雖然王爺成婚了,但只要他心裡念著你、想著你,說不定將來就有接你出宮的機會。」玉漱坐在她身邊,抬頭望向陰霾了許久的天際,偶爾一絲雲彩遮住了陽光。

「昨晚上,他派人來過了……」蓮心低著頭,清清靜靜地道。

玉漱一怔,有些不懂地看著她,卻見她伸出手,掌心裡一個蓮紋香囊已經被攥得十分褶皺,卻含著她的溫度。靜靜地拆開拴著的絲絛,露出裡面一顆顆圓潤的豆子,鮮紅如血、晶瑩如珊瑚。

「這是……紅豆?!」

相思豆,寄情絲,寄相思。他在自己的大婚之日,讓人給她送來一捧相思豆,而她則在亭子里坐了一夜、聽了一夜的鼓聲和歌聲,終究是沒有等來一句解釋和迴轉。

或許是有苦衷的吧……但是有些東西一旦打碎,便再也無法挽回。就如她想了一夜,想明白了自己原本就是在旗的秀女,無論是何緣由都要進宮來選秀。以前從未指望會被選上,只想著等到出宮回家後,好好照顧阿瑪和額娘,也從未考慮過是不是應該找一戶平凡的人家,找一個忠厚老實的人託付終身。

自從踏進王府的大門,很多事都發生了改變,感覺變了,心境也變了,可兜兜轉轉一圈,仍是轉回到了原地。倘若從未相見,倘若從未相知……蓮心拈起香囊里的一顆紅豆湊到眼前,輕似沒有重量的豆子,散發著一抹淡淡的光暈,迷離而不真實。這更像是一場甜蜜而華麗的煙夢,煙散了,一切都成為泡影,再也找不到半點殘存的痕迹。

「蓮心你看,即使是再陰沉的天氣,也終有放晴的一日,朝霞出來了。」這時,身畔傳來玉漱帶著欣喜的嗓音。

蓮心順著她的視線仰起臉,只一瞬間,瑰麗的霞光就衝破了雲層,摧枯拉朽般碎裂了整個天空,光芒投射而來,竟讓人有種如夢方醒之感。

一直緊緊攥在手裡的香囊已經沒有了溫度,蓮心將那顆紅豆對著漫天霞光,再鮮紅的色澤在這樣壯闊的景象面前,也一併跟著淡然失色。

此時此刻,武瑛雲正坐在咸福宮的大殿裡面,焦躁不安地拿著一枚棋子,卻是怎麼都落不下去。面前的紅毯上,襲香則是不停地走來走去,時時長吁短嘆。武瑛雲不耐地抬起頭,斥道:「你能不能安靜地坐一會兒?走得我的頭都疼了。」

襲香的眼睛有些紅,有些責怪地看著武瑛雲,「都什麼時候了,姐姐還有心思下棋。御醫都進去好半晌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倘若小公主有半點閃失,是誰都擔待不起的啊……」她咬著唇,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哭腔。

武瑛雲沉悶地瞥了她一眼,從敞椅上起身,邁著步子往寢閣裡面走去。

專屬於小公主的閨房安置在東側,玻璃罩的裙板隔斷出幾間,步步玄石鋪地,處處鏤空垂花門。水晶簾被挽著,穿過內間半敞的月亮門,精緻華美的軟塌外面圍攏著好幾個身著官袍的御醫,此刻正蹙著眉、摸著下巴,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其中一個坐著的御醫在給小公主號脈,捋著鬍鬚,側耳像是在聽著什麼,片刻,卻是搖頭再搖頭。這是專門給乾清宮診脈的老御醫——太醫院的首席院判陳遠道。武瑛雲走到他身邊,沉靜地等待著診癥結果。襲香掏出錦帕,看著靜靜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小公主,直抹眼淚。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腳步聲,卻是勤太妃帶著御藥房的幾個醫女匆匆忙忙地進來,「情況怎麼樣了?」

襲香看到勤太妃,嗚咽了一嗓子,「太妃娘娘,您快看看小公主吧。從昨個兒到現在,就一直昏迷不醒,把臣妾都嚇壞了。」

勤太妃深深地皺眉,看著小女孩兒蠟黃的臉,不禁一陣心疼。

這時,陳遠道診完脈,起身朝她行禮,而後道:「據老臣所看,應該是中毒之相。」

武瑛雲腳步一晃,忽然有股眩暈的感覺襲來。中毒,怎麼會是中毒呢?

勤太妃的臉色陡然就沉了下來,將目光投向一側的武瑛雲和襲香,「哀家讓你們代為照顧小公主,就是這麼照顧的?中毒,是殿里的人故意下的還是你們兩個?說!」

襲香嚇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武瑛雲也斂著裙裾,屈身跪下。

「太妃娘娘,臣妾冤枉啊!」

「臣妾之心,日月可鑒。臣妾宮殿里都是伺候多年的老人,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請皇額娘明察!」

勤太妃滿臉慍怒,一甩袍袖,將案几上的瓷器掃在地上,「都說不是自己,可你們卻是跟她最親近的人。倘若哀家的皇孫女有任何差池,咸福宮就不用待了,北無所也沒有你們的地兒,直接去宗人府等著殺頭吧!」

襲香瞪大眼睛,當時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時,陳遠道拱起手,問道:「不知道小公主昏迷之前,都吃過些什麼東西?」

勤太妃看向武瑛雲,又看了看襲香,卻是襲香哽咽地道:「小公主的日常飲食都是臣妾在打理,每份吃食在給她吃之前,都特別安排了人試菜……那一日,臣妾記得小公主吃完午膳後,在御花園裡耍鬧了一陣,回來後喝了一點雲姐姐準備的蜂蜜,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蜂蜜?勤太妃緊蹙眉頭,朝著身後御藥房的醫女擺手道:「去看看謙貴人說的那些東西,檢驗一下是不是含著毒素。」

宮中每日準備的膳食,都會將科目一應報備給內務府,就是生怕有半點行差踏錯,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昨日的食材還在,吃剩的膳食也有留存,醫女們拿著銀針一一試過,卻是沒有問題。這時,宮婢端來托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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