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小兩口慪氣

蓮心立刻拉起玉漱,兩人更往牆邊靠近了一些。宮裡有規矩,皇城內外一向嚴禁高聲喧嘩,更嚴禁宮婢之間隨意交談。她們雖不是奴婢,卻仍舊身份低微,此刻垂首斂身,只等著給即將走過來的幾個人讓路。

「這麼多年來,都是趙御醫在代為照料額娘,本王甚是感激。」

「王爺折煞老臣了,當年倘若不是太妃娘娘相救,老臣恐怕早就不能再在宮中任職。稍後,老臣就開些滋補的方子,想來等到暑季一過,太妃娘娘就不會這麼辛苦,王爺不要太過擔心。」

此時,允禮剛在壽康宮探望過勤太妃,跟御藥房的御醫趙博安一道出來,話談幾句,都是圍繞著勤太妃的身體。宮裡的人都知道十七王爺一向孝順,每月必進宮來請安,甚至是剛辦過祭祀和祭孔兩樁大事,都顧不得休息。

繞過北面宮牆的側角,迎面正好碰見兩個身著簡單旗裝的秀女。

允禮朝趙博安道了聲謝,清淡的視線無意間掠過那兩個斂身退到一側的女子,目光隨即停住,然後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只注視著站在左側身著淡藍色衣裙的少女,微翹起唇角,臉上也不自覺露出淺淺的笑意。

「王爺,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趙博安一直摸著下巴,心裡想的都是勤太妃的病況,自然沒留意到允禮的表情變化。見已經走到了御藥房前,便躬身告辭,要趕緊將藥方記下來。允禮朝他一擺手,示意他且離開。

蓮心低著頭,只感覺到一道微熱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臉上,不禁用手攥緊了裙角。

允禮輕咳了一嗓子。這時,玉漱見狀,趕緊拽了拽蓮心的袖子,面朝著他揖禮,「奴婢等拜見十七王爺。」

蓮心被拉著斂身,腳底下踩著花盆底的旗鞋,重心不穩,不由踉蹌了一下,允禮趕緊伸手去扶她。純陽剛的氣息撲面而來,蓮心下意識地後退,卻是躲開了他的手。她扶著玉漱站穩,剛想斂身告辭,卻聽到頭頂響起一道輕蘊的嗓音,「你先退下吧。至於你……且留下,本王有事要吩咐。」允禮說完,掩飾性地又咳了兩聲。

玉漱最會看臉色,又深知宮裡面一向是人多嘴雜,該做的面子還是要做的,於是趕緊斂身,卑微地道:「奴婢遵命。」說完,就邁著小碎步頭也不回地往鍾粹宮的方向走去。

等到朱紅宮牆一側只剩下蓮心和允禮兩人,允禮注視著眼前的少女,片刻後輕聲道:「跟本王來。」

繞過景陽宮,往東就是玄穹寶殿,平素不常有人過來。而此時正好是正午,宮裡很多后妃都要小憩半個時辰,因此連打掃的宮婢都躲在自己的屋苑裡避暑。

允禮推開其中一間的殿門,裡面的布置簡單而乾淨,鎏金銅雕爐里鎮著冰塊,都是用以給皇上臨時駕臨時納涼用的。

蓮心一路跟著他走,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兒。等隨著他跨進殿門,一股涼爽清潤的氣息撲面而至,瞬間就驅散了外面的燥熱。

允禮很熟悉這個地方,進了門,走到東窗前的雲腿桌旁,將桌上的茶盞擺開,先是給自己倒了杯茶,仰頭一飲而盡,想來也是熱渴得狠了。然後又給她倒了一杯,直直地遞了過去。粉底細瓷的小茶盞一直遞到蓮心的面前,連他那捏著茶杯的兩指都差點要碰到她的檀唇。蓮心嚇得往後退了小半步,並未伸手去接。

「王爺不是說有事情要吩咐?倘若沒有旁事……奴婢先行告退了……」她說完,斂身想要走。

允禮一把從身後攥住她的手腕,「我真的是有事要找你。」

屋苑裡很明亮,陽光順著窗欞照射進來,在地上折射出一抹明媚刺眼的光暈。

蓮心保持著背對的姿勢,靜聲不語,將頭垂得更低了。而他此刻則站在她的身後,距離有些近,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獨有的熏香味道,淡淡地縈繞在鼻間。

這樣靜默了片刻,允禮握著她的手,指肚兒在她的手腕上揉了一下,「這裡沒有旁人,你抬起頭來看看我。」很輕很柔的嗓音,隨著溫熱的呼吸吐在蓮心的耳畔,含著商量和輕哄的口吻。

蓮心耳尖熱熱的,臉頰不覺有些紅了。而他說完,就將她的身子轉過來然後輕輕一帶,將她困在自己和桌案之間。專屬於男子的清剛之氣一下子就包裹住周身,蓮心這才想起來掙扎,手上微微使力,卻如何也擺脫不掉他的桎梏。而腳步後退時,身子卻已經緊貼桌案,這樣兩相爭執間,兩個人反而靠得更近。

「放開我……」蓮心的聲音極小,氣息有些微喘,羞惱之意並重。

允禮含笑注視著她的無所適從,用胳膊鉗制著她的手肘,那力道很輕,卻帶著不可悖逆的氣勢,「那你得再跟我說一句話。」

「說……什麼?」蓮心咬著唇,另一隻手攥著裙角。

「隨便說些什麼。比如你一直在宮裡出不來,我都不能見到你……」允禮半俯下身,刻意去尋她的眸子,越湊越近的清俊臉頰,逼得她不得不迎視他的眼睛,「再比如說,我前一陣子病了進不了宮,都得不到你的關心。」

黑眸熠熠,宛若跳躍的一抹璀璨星芒。允禮的臉上含著迷離的笑意,蓮心只與他對視了一眼,就飛快地移開了目光,「王爺不是才進過宮了么……」

那日在鍾粹宮外的迴廊里遠遠地看到他,身體根本就爽健得很,更不像是生病了。倒是她這個待選秀女,終日只能在鍾粹宮和繡閣幾處打轉,想要何時出來走動,還得跟幾個掌司報備不可。哪裡像他這般,想見誰就能見誰……

允禮忽然俯首,筆挺的鼻尖輕蹭過她的髮際,一對眸子卻是更亮,「除了今日,這個月我還什麼時候進宮了?」

「不就是前個兒下雨那天,跟嘉嘉小姐。」

她急急地脫口而出,卻沒注意到他眼底即刻流瀉出的一抹逼人笑意。等蓮心反應過來,頓覺大羞——自己不過是瞧見他跟紐祜祿·嘉嘉共撐一柄傘,就這樣將在意的心思表現在臉上,真是太小家子氣了。而且玉漱的話也沒錯,嘉嘉跟他兩人相識多年,僅是一處說話也是情理之中的。她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然而道理雖如此,心裡卻總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堵在心窩裡不上不下。

蓮心咬著唇,感覺羞死了,於是使勁兒去推他。允禮卻不容許她離開自己身邊,胳膊一攬就將她擁進懷裡,「那日我進宮,只是為了老師的事……」

他的身體很硬,攬在她腰間的手堅實而有力,以至於衣飾上鑲嵌的玳瑁有些硌疼了她。那隔著衣料肌膚相親的親昵感覺,正在彼此間徐徐瀰漫,來自男子身上的熏香味道愈加濃郁地充斥著鼻息,蓮心通紅著臉頰,不禁感到陣陣眩目。

「老師對我和額娘有很大的恩情,這次老師被打入天牢,額娘十分憂心。我奔走了半月,一直在等事情出現轉機。那天去找嘉嘉,也是詢問一些老師之前辦過的政務。」

雖然是女兒家,但嘉嘉自小就跟著其父學習官場政事。尚書省里一些大案,只要曾帶回過家裡,就一定經過嘉嘉的整理和修正。若說衙署秘事,沒人比她知道得更清楚。

蓮心雙手抵在他的胸前,喃喃地道:「其實不用跟我解釋……」

他高出她半個頭,俯下臉時,雙唇正好能擦過她的耳垂。唇角微揚,他在她嫣紅的臉頰上輕輕印了一個吻,眼底含著滿滿的笑意,「可我很高興。」

素日里都是端莊安靜的模樣,鮮有動氣的時候,尤其還是對這樣的事。但她不僅是動了氣,更是在惱他、怨他。他自問從來不是個願跟女孩子解釋的人,但他就是想跟她說,猶恐語焉不詳惹惱了佳人,怎麼能不解釋呢?

蓮心滿腔的羞惱被這一個吻衝散無蹤,被他宛若珍寶般輕輕擁在懷裡,頓時也沒了脾氣,不由得暗恨自己不中用。他彷彿知道她的心思,將下頜擱在她的頭頂,溫熱的呼吸吹拂著烏絲,「自從你進宮前,在你家門外將那顆珠子給了我,我的整顆心就是你的了……」

蓮心怔怔地抬眸,不太確定地看著他,卻在那一對清淺的瞳仁里,瞧見了自己的倒影。

風散了花香,有輕柔的陽光灑在兩個人的身上,將那抹相擁的身影投射到地上,拖得很長很長。苑中花香靜謐,連樹上的鶯雀都安靜了下來,一室靜好。

等蓮心回到鍾粹宮時,封秀春已經遣人來催促了好幾次。玉漱故意在裡間磨蹭著,只告訴奴婢說是自己頭髮上蹭了東西洗不掉,正想法兒鼓弄呢。等蓮心跨進門檻,玉漱這才鬆了口氣,趕緊拉著她往暢音閣跑。

「那邊說不定都開戲了,這會兒秀春姑姑肯定急得在罵人呢!」

宮裡新招來一個唱戲班子,在京城中甚是出名。能進得皇宮大內,自然是少不得裡面人的引薦。只因為不日便逢勤太妃的壽辰,內務府提前整月就開始操持,連戲班子都要趕早請。先在暢音閣走過場,等到正日子,也好不手忙腳亂地衝撞了主子。

像這樣的走場戲,當然不能勞煩後宮妃嬪來看,宮裡的太監和奴婢又各司其職,不能擅離職守,幾個太妃索性就召命鍾粹宮裡的待選秀女來觀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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