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是他乾的?

這時,我自然想起了白素的那個眼色,我向白素望去,只見她大有嗔怪之色。

她有這種神情,自然是對我的行為,不以為然──我不知道她何以如此。而我已答應了鐵天音,不好反口,所以不知如何才好,神情很是尷尬。

鐵天音也看出了其中的情形,他主動道:「要是有甚麼困難的話,那不妨作罷。」

聽得鐵天音這樣講,我不禁心中起了幾分反感,也不由自主,皺了皺眉。聽起來,鐵天音的話,像是在體諒我的處境,他自己並不堅持。可是骨子裡,他卻是在刺激我,使我不能不答應他的要求,不然就是食言,變成了言而無信之人。

鐵天音很有心計,也很深沉,自然絕頂聰明,他的那種心計,也運用得恰到好處,可是引起了我的疑惑──他不會對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運用計謀,那麼,老十二天官的事,和他有甚麼關係呢?

白素向我使眼色,大有阻止我允諾之意,她感覺比我敏銳,難道是她看出了有不對頭之處嗎?

我首先想到的是,老十二天官闖蕩江湖。乾的勾當之中,多有殺人放火,搶劫擄掠的事,自然也會涉及龐大的錢財,是不是在記錄之中,會有甚麼寶藏之類的記載,所以鐵天音才想看它?

可是繼而一想,我不禁失笑,這未免把鐵天音看得太低了。儘管他深沉有計謀,他不至於如此卑劣。

一時之間,我想不出原因來,而鐵天音在說了之後,又目光灼灼地望著我,大有迫我立刻回答之勢,我想:好,就看你有甚麼目的。

所以我立時道:「沒有甚麼不方便,紅綾,去把那隻玉盒子拿來。」

紅綾答應一聲,飛快地奔了開去──白素曾把那玉盒托她「保管」,所以那玉盒一直在她的房間之中。不一會,她就捧著走過來。

我在把玉盒交到鐵天音手中之前,不敢去接觸白素的眼光──她表示過意見,而我還是把記錄給了鐵天音,她當然不便當面阻止,但心中不快,卻是難免的了。我只是偷看了她一下,卻又感到她像沒事人一樣。

鐵天音接過了玉盒來,驚嘆一聲:「好美的玉,這才真是美玉,常聽傳說美玉生輝,看這種柔和的光澤。」

我又不禁皺了皺眉──他明明極其心急想看盒中的記錄,可是卻裝模作樣,去讚美玉質之佳,就算沒有目的,這種行為,也不為我所喜。

我道:「盒中一共是十二大冊,你再也想不到,是用極小的小楷寫成的,小心別弄壞了。」

鐵天音這才打開盒蓋,取出了一冊來翻看,溫寶裕也湊過頭去,看了一看,就揉眼睛:「這字那麼小,得用放大鏡來看才行。」

鐵天音隨便翻看,看來十分鎮定,可是他的雙頰,這時卻泛起了一片淺紅──這是他無法掩飾的生理反應,證明他心中的興奮,至於極點。

種種發生在他身上的現象,都令得我極其疑惑,可是又設想不出原因。

鐵天音放下了記錄冊,又蓋上盒蓋,雙手捧著玉盒,向我道:「放心,我會小心,該會絲毫無損。」

溫寶裕性子爽直:「喂,看到有甚麼有趣的部分,轉述一下,不必人人都捱看這種小字之苦。」

鐵天音連聲道:「當然。當然。」

鐵天音先捧著玉盒離去,當日又發生了甚麼瑣碎的事,也記不得了。

到了晚上,我才問白素:「你好像反對我把老十二天官的記錄交給鐵天音,為了甚麼?」

白素淡然:「這份記錄中,可能有許多不能給外人知道的隱秘,我們自己還沒有看,就交給外人,總不是十分妥當。」

我聽得白素這樣講,就鬆了一口氣:「本來就是要公開的,好讓後世人知道老十二天官的事迹,也不會有甚麼了不起的隱秘,再說,鐵天音也不能算外人,好友之子,如自己的子侄一樣。」

白素笑了起來:「我看到你連皺了好幾次眉,還以為你不喜歡他。」

我不禁啞然:「是不很喜歡……他這種性格的人,他太喜歡用計謀──可是我不明白,他何以會對老十二天官的事有興趣?照說,他和老十二天官,八輩子也扯不上一點關係。」

白素深吸了一口氣:「誰知道……你初見藍絲時,也想不到我們和她之間有關係。」

我握住了她的手:「你倒是一見紅綾,就感到和她之間有關係的。」

這時,紅綾已經睡著了,睡在那張用繩子結成的吊床上,雖然她已成人,而且粗壯得幾乎可以適應任何環境,可是作為父母,我們還是想輕輕推吊床,好讓吊床搖動,使她睡得更適意些。

接下來的日子,有趣的瑣事極多,大都環繞紅綾而發生,作為親人,每一件事都可以噱上半天,認為是賞心樂事,但是若一一記述,旁人看來,未免肉麻當有趣,所以除非和整個故事有關,就不再特別提起了。

大約是七八天之後──本來,七天就是七天,八天就是八天,但是日子過得雖然瑣碎,卻叫人暈頭轉向,所以也就糊裡糊塗。

總之,幾天之後,鐵天音捧了玉盒來,人還沒坐下,就道:「看完了。」

這些日子來,由於紅綾回到文明社會之後的表現,好得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所以在外出之時,由兩個人相陪,變成了一個人,另外一個,可以趁機休息一下。我就是休息的一個,白素陪紅綾出去了。

我望著他,鐵天音坐了下來之後,把手按在玉盒上,輕拍著,又道:「看完了。」

我問:「內容怎樣?我只是略翻了一下,根本沒有時間仔細看。」

鐵天音大大地吁了一口氣:「太豐富複雜,太奇異詭怪,太不可思議了,簡直沒有法子形容,也沒有法子摘要記述,除非全部閱讀,不然,真不知從何說起。」

我笑道:「只聽說『一部二十四史,不知從何說起』的,難道竟這樣複雜?」

鐵天音再大大吁了一口氣:「真是複雜──記述者的文筆極佳,有些描述,會看得人毛髮直豎,真值得看,不論多忙,都值得看。」

我點頭:「我一定會看──」

我頓了一頓,想問他何以會對老十二天官的事有興趣,但是我沒有問出來,他要是會告訴我,自然會說,不告訴我,問了也是自問。

又閑談了一會,鐵天音告辭離去,我打開玉盒,順手拿起一冊來看。

接下來的若干日子,我和白素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紅綾身上,沒有甚麼特別的事發生──特別的事,很多情形下,是要去找。才能發掘出來,既然不去找,當然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而那十二冊「天官門」的行事記錄,也確實吸引了我們──我在看完了第一冊之後,就竭力推薦白素看,白素一看上了手,也難以釋卷,我們就一冊一冊看下去。

由於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紅綾身上,紅綾也越來越像是現代人,看來不再想念苗疆,白素目的可達,自然加倍努力,所以用來看書的時間,不是太多,十二冊記述,斷斷續續,也看了將近一個月。

我先看完之後,心中有一個疑問,但沒有提出來,等白素也看完了,我見到她面有疑惑之色,就問:「怎麼樣,有甚麼疑問?」

白素再把最後兩冊翻了一下,又沉吟半晌,才道:「好像在這兩冊之中,少了一部分。」

這正是我感到疑惑之處,但由於十二冊記述,本來就長短不一,而且又沒有頁數,若是當中少了一些,也無從查究起,所以我才沒有說甚麼──因為一提出來,唯一的嫌疑人就是鐵天音,是他弄走了記述的一部分,他有甚麼道理要那麼做?

這時,白素提了出來,我怦然心動:「是,記述是一個月接一個月下來的,近三十年的事,重要的都記下來了,他們的生活如此多姿多采,幾乎每個月都有值得記述的事情──」

白素接下去:「可是至少有九個月的時間是空白,沒有記述。」

我點頭:「照說,這幾個月對老十二天官來說,很是重要,那是他們活動的最後幾個月,再接下去,就是他們已進入藍家峒了。」

我們兩個人的結論是:在老十二天官窮途末路,被軍隊追殺,逃到了苗疆,進入了藍家峒之前,有幾個月,沒有活動記述下來。

也可以假設,那時他們的環境,十分惡劣,所以無法進行記錄。

可是,整整十二冊,分明都是他們劫後餘生,在藍家峒定居下來之後寫下來的,或許根據草稿謄清,就算沒有草稿,十二個人回憶入峒前幾個月的事,摘要記述,也不是困難的事,何至於一片空白?

那麼,進一步的結論,就應該是:那一部記述,被抽走了。

我和白素,仔細檢查最後兩冊的裝釘,用作裝釘的銀白色絲線,已經發黃。裝釘十分考究,手工也精細。可能是老十二天官中的一個親手裝成的。

如果要抽出其中幾頁,把絲線小心拆開,再小心重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是一項十分困難的工作。

因為絲線發黃,是由於日子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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